<p class="ql-block"> 童年的夏夜,总绕不开露天电影。五十年代,家里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最惬意的消暑方式,便是一场露天电影,纳凉与娱乐集于一方挂起的银幕。</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机关大院,操场就是天然影院。两根杆子立在中央,横竿一搭、银幕一挂,再留出走位给放映机,剩下的全凭观众自便。放映多在周末的傍晚,饭刚下肚,孩子们就扛着小板凳去占地儿,中间靠前的“黄金地带”永远属于最先到场的人。来晚了,只能挤在两侧或者人群后面,那银幕在视线里也缩了水。再不济的站到银幕背面,看到的画面满拧。天一擦黑,放映机便发出“哒哒哒哒”细微的走片声,银幕上便是喜怒哀乐的演绎。</p><p class="ql-block"> 我那时才三岁多,自己去看电影是万万不能的,倒不是怕被拐走,当年的环境安全得很。只是我的个头太矮,去了也只能看见黑压压的腿林;即使侥幸钻到前面,视野里也只会是一片黑黢黢的后脑勺。</p><p class="ql-block"> 暑夜里的风,裹着西湖的清爽拂过操场,没有空调与电扇纳凉的人们,靠着露天电影驱散着闷热与无聊。露天电影成了人们的消暑之地,场场都挤满了人。</p><p class="ql-block"> 我们去得晚时,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为了能让我看到银幕,父亲把我举过头顶,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真好,毫无遮挡的银幕看得清清楚楚。父亲一双有力的大手攥住我的小手……耳边是电影的音响,身体感受着父亲呼吸时的起伏……</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我并不懂得电影里演的什么,只记得人影在银幕上晃来晃去。至于父亲能看到多少银幕、是否舒适,我却从未想过。孩子的世界简单得很,自己看得开心就足矣。</p><p class="ql-block"> 有一场电影里的情节,我记了很久。片名不知道,因为我还不识字。只记得一个女人在大木盆里洗衣,一个男人推门走进来,递了些东西给她。女人突然把那些东西摔到男人的脸上,纸片纷纷扬扬飘下,像是一群受了惊四散飞逃的小鸟。当时,我看得咯咯大笑,觉得这场景好是有趣。直到后来懂事了,才明白那些“东西”是钱,我那笑声里竟藏着多少不懂的生活滋味。</p><p class="ql-block"> 父亲老了,我回家看他,他总爱絮絮叨叨地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情,记忆细得像筛过一样。闲聊时我提起了那场电影,他突然笑了,笑得特别开心:“我当然记得那个晚上!你不光咯咯笑了,还把尿挤到了我的衣领上,顺着脖子流到了后背!”我一下愣住了,我只记得自己开心的笑,却不记得还有这段“尴尬”的小插曲。原来笑声中还伴随着我约束不住的遗撒,父亲把这些细碎的瞬间,悄悄地留存了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如今父亲已经走了许多年,时光快得似眨眼睛。再想起那场露天电影,我的心里既暖又酸楚。原来当年我骑在父亲脖子上,看到的不只是银幕,还有他悄悄为我撑起的——一个充满爱的温情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