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的余温》

海燕

拍摄：乃

文字：海燕

音乐：橄榄树

四十年前的夏天，我在泰州医院实习。那年热得厉害，白大褂总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下班后最爱往工人电影院跑——那是地震后匆匆搭起的场所，墙板薄得像纸，暑气毫无顾忌地往里涌。吊扇在头顶慢吞吞转着，我们这些刚摘下口罩的实习生，脸上还留着口罩深浅的印子，就迫不及待钻进这片昏暗里。

就是在这样燥热的午后，我用一角钱遇见了《欢颜》。

胡慧中抱着一把吉他出场时，全场忽然安静下来。她坐在一束光里，木吉他斜斜倚在膝头，低发梢浸在暖金色的光晕里。当第一个音符从她指间流淌出来，那声音不像在唱，倒像是月光下的溪水，轻轻漫过青石板，也漫过我十七岁的心田。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她这样唱着，眼里含着淡淡惆怅的样子长久地萦绕在心头。许多年后我才明白，那年医院走廊尽头的晚霞，病历簿空白处悄悄写下的诗句，还有消毒水气味里突然涌出的眼泪，都是种子，在那个夏天破土而出。

终究没有学会弹吉他，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首《橄榄树》始终是断断续续的梦。可美一旦在心底生了根，便再难割舍。

这个秋日的雨后，抱着借来的吉他走进校园。操场上积水未干，倒映着阴沉的天空。我抱着琴在长椅上坐下，指尖轻触琴弦，云隙间忽然漏下一束光，正好落在琴弦上。手指在弦上跳跃，不成曲调，却惊起了栖息的流光。恍惚间，看见扎马尾的姑娘回头微笑，白大褂的下摆扬起青春的形状。原来四十年不过是一首歌的间隙——当弦音再起，所有逝去的春天都会在指间重新绽放。

时光从未走远。那些关于美的感动，始终在心底温着。有些梦不必圆满，只要曾在某个午后，被这样温柔地照亮过，就够我们用一生来回味。而那把木吉他，始终在记忆深处，拨响生命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