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西安大唐芙蓉园

李

十一期间西安天天下雨，冒雨游园

来的时候，天光还未散尽，西边的云霞尚存着一抹淡淡的、羞怯的绯红。园子里白日的喧嚣，仿佛刚刚被这暮色洗涤过，沉淀了下去，只留下一片巨大的、温柔的寂静。我信步走着，并不急于去寻那有名的楼阁与水榭，只觉得这一草一木，一亭一廊，都在薄暮里做着同一个悠长的梦。

忽然之间，像是谁用一支无形的巨笔，饱蘸了浓墨重彩，在天穹与大地上一挥——灯，便一盏一盏地，一片一片地，亮了。

最先醒来的，是那蜿蜒于水上的彩霞长廊。一串串宫灯，如同熟透了的、散发着暖光的果实，顷刻间将那道曲折的朱红身影从昏暗中勾勒出来。它们的影子，毫不吝惜地投在墨绸般的水面上，随着微波，碎成万千流动的金片，闪闪烁烁，迷离惝恍。你分不清哪是真实的灯，哪是水中的影；只觉得眼前是一条通向往昔的、光辉灿烂的路径，路的尽头，或许正有霓裳羽衣的仙子，会提裙而来。

而这所有的光，所有的辉煌，最终都仿佛百川归海，汇聚到那座雄踞于湖心的紫云楼。它不再是白日里那座沉默的建筑了，它活了过来，成了一座用纯粹的光明堆砌而成的天上宫阙。通体的金黄，那样庄严，又那样骄傲地，将自己巍峨的形貌与精巧的飞檐，一笔一画地写在深蓝色的夜幕上。它的倒影，沉在芙蓉湖的深处，比它本身更显得幽邃而神秘。真实与虚幻，上下辉映，合成一个完整的、金碧辉煌的梦。我站在这边岸上，遥遥地望着，耳边似乎有钟鼓笙箫之声，从那片光影里隐隐传来，那是盛唐的声音，繁华而寥落。

风是凉的，贴着水面吹过来，带着水汽的清新。那风里，仿佛也浸透了灯光，变得有些温润了。它拂过脸颊，不像是在吹，倒像是在轻轻地抚摸，将一个一千多年前的旧梦，温柔地敷在你的眼皮上。周遭游人的笑语，隔着一重水，一重光，传到我耳中，也像是隔了一层琉璃，变得朦胧而遥远了。我于此情此景，成了一个纯粹的看客，一个梦境的旁观者。

我终究是走了，沿着来路。脚步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我没有回头，因为知道那一片辉煌就缀在身后，如同一个巨大而温暖的光环。它将一直亮着，亮在现实的这一边，也亮在我记忆的深处。我带走的，是满身的光影，与一怀说不清、道不明的，盛唐的寥廓与怅惘。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