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母亲 写在八月十六的念想里

徐义忠宝应南州堂

<p class="ql-block">致母亲:写在八月十六的念想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母亲</p><p class="ql-block"> 您好</p><p class="ql-block"> 见字如面,今天是农历八月十六,月亮把上海的窗户照得亮堂堂的,就像你当年在宝应老家,点着煤油灯等我放学时的光。这一天于我更是特殊——58年前的今天下午四点半,你还在打谷场上围着石滚子转,左一右一使劲甩动割好的稻子脱谷粒,肚子突然传来阵痛,才匆匆往家赶,最后硬是凭着一股韧劲,把我平安生了下来。也是在今天,我迎来五十八岁生辰,中午您孙女带着一家人来吃饭,我特意做了老家的长鱼面——按你教的法子,长鱼要现划现炒,汤得用猪骨熬足三个时辰,最后撒把蒜花。他们吃了很多,说“跟奶奶做的一个味儿”,我盯着那碗面,突然就想起小时候,你总把面里最大的几块长鱼夹给我,说“吃了长鱼,长得壮实”。</p><p class="ql-block"> 算到今天,您离开我们快三年。这三年里,我总在不经意间想起你。早上买菜看见摊子上的莲藕,就想你当年下塘采藕的样子——你穿着胶鞋,裤脚卷到膝盖,泥巴糊了满腿,却总能摸出最粉的九孔藕;秋天看见街上卖大闸蟹,就想起你把蟹膏挑出来拌在饭里给我吃,说“娘不爱吃这个,你正长身体”。这些小事,以前没觉得什么,现在却像刻在心里,一想起来,眼睛就发潮。</p> <p class="ql-block">  母亲,我这辈子最悔的,就是当年没多陪你和爹。二十一岁那年,我揣着全部家当十元钱加和亲大哥借了一百元就往上海跑,也是我今生唯一次与人借钱,你送我到村口的河边,塞给我一袋子煮鸡蛋,说“在外头别省,想家了就回”。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要挣钱,让你们过好日子”,头也不回地登了长途汽车,那时宝应到上海车票8点8元,没看见你站在公路边,直到车开远了还没走。这一去就是三十多年,我在上海从搬砖的小工,到后来在各大娱乐场上班,日子慢慢好了,可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你总在电话里说“家里都好,你忙你的”,可后来我才知道,爹生病那年,我也在上海找医生帮父亲检查,当时医生就悄悄告诉我,老爷子已胰腺癌晚期,说你不要对他说,他想吃什么就给他吃,我当时都不敢流泪,只能在电话中告知姐姐与哥,回老家别告诉妈,你白天照顾爹,晚上还得去藕塘干活,累得直不起腰,也没跟我提过一句。</p><p class="ql-block"> 去年我回了趟宝应老家,老屋的门还是你当年漆的红漆,只是掉了些皮。堂屋里的八仙桌还在,你当年缝补衣服的竹筐就放在桌角,里面还剩着半卷蓝布;灶房的墙上,你用粉笔写的“盐在罐里,油在缸边”还清晰着。我摸着竹筐上的纹路,就像摸到你温暖的手,以前你总说“过日子要仔细,东西放定了才好找”,现在我把上海的家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可再也没人跟我念叨这些了。</p> <p class="ql-block">  前几天整理衣柜,翻出你给我做的棉鞋,黑布面,千层底,针脚密密麻麻的。你说“上海冬天冷,厚底棉鞋暖脚”,当年我穿着这双鞋干活,脚从来没冻过。现在鞋头有些磨破了,我找鞋匠补了补,偶尔在家还会穿,踩着它走在地板上,就像还能踩着你当年的牵挂。母亲,我现在才明白,你要的从来不是我挣多少钱,而是我能常回家看看,可我却总说“再等等”,等我明白的时候,却再也没机会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你放心,我现在身体很好,孩子们也孝顺。您孙女知道我想老家,上个月特意陪我去吃了宝应大闸蟹,黄满膏肥,我吃着就想起你当年的样子。今晚的月亮真圆,我把你的照片摆在桌上,给你倒了杯你爱喝的米酒,又剥了个橘子——是你喜欢的蜜橘,甜得很。</p><p class="ql-block"> 娘,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我想陪你坐在院子里,看看月亮,跟你说说话,跟你道个歉,说我当年不该总忙着挣钱,说我其实很想你,也重示乡邻情。</p><p class="ql-block">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点桂花香,我知道,那是你来看我了吧。</p><p class="ql-block"> 儿子敬上</p><p class="ql-block"> 农历八月十六夜</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