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清真寺建筑风貌的全面中国化：历史演进与文化融合

一枝笔

中国清真寺建筑风貌的全面中国化：历史演进与文化融合

1 引言：从"移植"到"融合"的建筑历程

清真寺作为伊斯兰文化的物质载体，其建筑形态的演变直观反映了伊斯兰教在中国的本土化历程。自唐代传入中华大地以来，伊斯兰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相互影响、相互适应，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中国伊斯兰文化。其中，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是最为显著、最为直观的表现。这一过程不是简单的文化"移植"，而是深层次的文化"融合"，是伊斯兰建筑艺术与中华传统建筑技艺的创造性结合，最终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清真寺建筑风格。

中国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是一个持续千年的历史过程，它既体现在建筑布局、结构、造型和装饰等物质层面，也反映在空间理念、文化象征和精神内涵等意识形态层面。这种全面的中国化，使清真寺不再是单纯的宗教活动场所，更成为中华文明兼容并蓄、多元一体的文化见证。从东南沿海到西北内陆，从元明古寺到当代新建，中国清真寺建筑风貌的演变讲述着外来宗教与本土文化相互尊重、相互适应的动人故事，体现了中华民族海纳百川的文化胸怀。

本文旨在系统梳理中国清真寺建筑风貌中国化的历史演进过程，分析其建筑特征与文化内涵，探讨不同地区的特色实践，并思考当代社会背景下清真寺建筑中国化的意义与挑战。通过全面论述这一文化现象，我们能够更深入地理解文明互鉴的规律与价值，更清晰地把握坚持我国宗教中国化方向的历史逻辑与实践路径。

2 历史演变：从阿拉伯风貌到中国特色的漫长历程

中国清真寺建筑风貌的演变是一个渐进的历史过程，根据建筑形制与风格特征的变化，可将其分为三个主要时期：唐宋元的初传与融合期、明清的形成与定型期、以及近现代的多元探索期。每个时期都反映了不同的时代背景和文化融合程度。

2.1 唐宋元时期：初传与融合

伊斯兰教最早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唐宋时期，来华的阿拉伯、波斯商人多在沿海港口城市如广州、泉州、扬州等地聚居，建立了中国最早的一批清真寺。此时的清真寺大多由阿拉伯商人主持修建，自然沿用了他们熟悉的阿拉伯建筑风格。如广州的怀圣寺光塔和泉州的清净寺，均采用砖石结构，具有明显的阿拉伯建筑特征：拱形券门、穹隆顶、几何纹样装饰等。然而，即便是这些早期建筑，也已开始融入中国元素。如泉州清净寺虽保留了阿拉伯式样的拱形券门，但寺内建筑被称为"奉天坛"，这显然是一个高度中国化的名字。

元代是清真寺建筑中国化的重要阶段。随着穆斯林"回回人"在全国范围内的散布，清真寺数量显著增多，且建筑风格进一步中国化。著名建筑学者刘致平将这一时期称为"伊斯兰教建筑的移植时期"，这时清真寺"一般外观造型还基本保持阿拉伯建筑的形式，不过已逐步吸取中国传统建筑的布局和木质结构体系，出现了从阿拉伯形式逐步形成中国伊斯兰教建筑的过渡形式，或中国混合形式的伊斯兰教建筑"。元代清真寺开始采用中国传统的木架构体系，细部处理采用中国传统装饰艺术，空间布局吸收中国文化内容，形成了中阿合璧的建筑风格。这种融合为明清时期清真寺建筑的全面中国化奠定了基础。

2.2 明清时期：形成与定型

明清两代是中国清真寺建筑风貌全面中国化的关键时期。明初，朱元璋推行同化政策，禁止"胡服、胡语、胡姓"，促使包括清真寺建筑在内的伊斯兰文化元素加速中国化。与此同时，经堂教育的兴起和"以儒诠经"活动的开展，标志着伊斯兰教在思想层面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度融合，这种融合必然体现在作为物质载体的清真寺建筑上。

到明清时期，清真寺建筑已形成成熟的中国特色，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普遍采用中国传统建筑的院落式布局，沿中轴线对称布置大门、邦克楼、大殿等建筑，形成层层递进的庭院空间；二是全面采用木构架结构，特别是大木起脊式的殿堂结构，成为清真寺大殿的主要形制；三是建筑造型上采用中国传统的殿宇形式，如歇山顶、硬山顶、攒尖顶等，与佛教寺观、道教宫观相似；四是装饰艺术上大量运用中国传统建筑装饰元素，如彩绘、砖雕、木雕等，只是内容上避免人物、动物图案，符合伊斯兰教义。

刘致平将这一时期称为"伊斯兰教建筑的过渡时期"，指出"清朝时期的伊斯兰教建筑，已完全形成了中国特有的形制，其总体布局多为四合院式"。典型的例子有西安化觉巷清真大寺、北京牛街礼拜寺等，这些清真寺从外观上看已与中国的佛教寺院、道教宫观颇为相似，若非内部的伊斯兰教特色元素（如阿拉伯文书法、窑殿等），几乎难以辨认其宗教属性。

2.3 近现代时期：多元与探索

近代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后，中国清真寺建筑呈现出多元化发展趋势。一方面，传统的中国殿堂式清真寺继续得到维护和传承；另一方面，受国际伊斯兰复兴思潮影响，部分新建清真寺出现了回归阿拉伯风格的倾向，如采用穹顶、尖塔等元素。这种现象引起了政府和学术界的关注，近年来，在坚持我国宗教中国化方向的指引下，清真寺建筑风格的中国化再次受到强调。

当代新建或改建的清真寺，多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寻求平衡，探索既体现中国特色、又满足功能需求的建筑形式。如邵阳市在推进清真寺建筑风格中国化过程中，注重"修旧如旧原则，突出中华民族建筑风格"，在清真寺改建中植入"宫廷彩绘、梅兰竹菊与阿文书法交相辉映"的元素。这种探索反映了清真寺建筑中国化不是一个凝固的历史过程，而是一个持续创新的当代实践。

3 建筑特征：中国化的具体表现

中国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特征体现在多个方面，从整体布局到细部装饰，形成了系统而独特的建筑语言。这些特征不仅体现了对中华建筑传统的尊重与融合，也反映了对伊斯兰教功能需求的创造性满足。

3.1 布局与空间：从阿拉伯自由布局到中国轴线院落

中国传统建筑强调中轴对称和院落围合，这一特点深深影响了中国清真寺的空间布局。与阿拉伯地区清真寺的自由布局不同，中国清真寺多采用明确的轴线序列和院落组合。如西安化觉巷清真大寺，采用标准的四合院式布局，四进院落沿中轴线层层递进，空间序列清晰，节奏分明。这种布局不仅符合中国传统建筑的审美理念，也创造了从世俗到神圣的空间过渡，强化了宗教建筑的庄严氛围。

扬州仙鹤寺是清真寺布局中国化的创造性典范。该寺始建于南宋咸淳年间，总体布局"屈卷为仙鹤状，用小天井而非四合院式。独具特色，亦属难得"。寺内各建筑单元通过甬道、月洞门等联系在一起，形成状若仙鹤的布局："清真寺大门对面巨大的照壁、正门大门堂、寺门至大殿的甬道、大殿南北的两口井、礼拜大殿、大殿南北的两座厅堂、大殿后侧庭院的两株古柏、大殿后临河的竹林，如同鹤嘴、鹤首、鹤颈、鹤身、鹤翅、鹤足、鹤尾"。这种写象取意的布局方式，深深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体现了中国穆斯林对吉祥文化的认同和对自然的审美情趣。

3.2 建筑结构与造型：从砖石拱顶到木构架大屋顶

在建筑结构上，中国清真寺全面采用了中国传统建筑的木构架体系，特别是抬梁式结构，取代了阿拉伯地区的砖石拱券结构。这种结构体系不仅适应中国的自然条件和材料来源，也形成了独特的建筑造型。

礼拜大殿作为清真寺的主体建筑，其结构形制尤为典型。多为大木起脊式，采用传统的大屋顶殿宇形制。如扬州仙鹤寺的礼拜大殿，"为砖木结构、面阔五开间的建筑，采用传统的大屋顶殿宇形制。前殿为单檐硬山顶，后殿为重檐歇山顶，前后殿采用勾连搭结构的屋面连成一体"。这种勾连搭结构是中国清真寺大殿的独特创造，它通过在前后殿之间使用勾连搭技术，在不显著增加房屋高度的同时，有效拓展了大殿的进深空间，满足了伊斯兰教礼拜空间的需求，同时保持了建筑外观的和谐统一。

邦克楼作为清真寺的重要标志，在中国也发生了形制上的变化。阿拉伯地区的尖塔造型被中国传统楼阁式建筑所取代，如西安化觉巷清真大寺的省心阁为八角攒尖顶的亭式建筑，扬州仙鹤寺的邦克楼也采用亭阁形式，只是在顶部装饰新月标志，体现了中西合璧的特色。

3.3 装饰艺术：中西合璧的创造性转化

装饰艺术是清真寺建筑中国化最为丰富的表现领域。中国清真寺的装饰完美融合了伊斯兰教义与中国传统装饰工艺，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装饰风格。

在装饰内容上，中国清真寺严格遵守伊斯兰教禁止崇拜偶像的规定，避免使用人物、动物形象，但广泛采用山水、花卉、几何纹样等中国传统装饰题材，并与阿拉伯文书法的古兰经诗文相结合。如青海洪水泉清真寺的砖雕，"雕有牡丹、莲花、石榴、芭蕉等图案...墙体的则雕以'卍'字纹饰做边框，内里镶嵌着六角形似绣球相连的六方连续锦缎式花瓣纹饰，以花瓣为盘，花蕊里又雕刻有255朵形态各异的花卉图案，如牡丹、菊花、柿子、月季、石榴、佛手、葫芦、莲花以及狮子、蝙蝠、'寿'字、太极图等"。这些装饰不仅美观，而且富含中国传统文化寓意，如牡丹象征富贵，莲花象征纯洁，石榴象征多子，蝙蝠象征福气等。

在装饰工艺上，中国清真寺大量运用了砖雕、木雕、彩绘等中国传统工艺。如洪水泉清真寺，"寺院整体建筑采用中国传统的汉式殿宇形制，尤以砖雕、木雕最为精美。它的风格融汉、藏、回等民族文化以及释、道、伊等宗教文化于一体"。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该寺建筑中出现了佛教的"卍"字纹饰、道教的太极图等宗教符号，但这些符号已被赋予新的解释，如太极图被用来隐喻"真主惟一"之理念，体现了不同宗教文化在建筑中的互鉴融通。

4 文化融合：建筑背后的文明交流互鉴

中国清真寺建筑风貌的中国化，不仅是建筑形式的改变，更是深层文化融合的体现。这种融合反映了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在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和审美趣味等方面的交流互鉴。

4.1 思想观念的融合："伊儒会通"在建筑中的体现

明末清初兴起的"伊儒会通"思想运动，是伊斯兰教与中国传统文化深度融合的标志。这一思想认为伊斯兰教与儒家思想"同理连义"，可以相互补充、相互印证。这种思想观念不可避免地体现在清真寺建筑中。

最为典型的是清真寺建筑中对"忠君爱国"思想的强调。如洪水泉清真寺大殿里曾供有"皇帝万岁万万岁"牌匾，建筑屋脊、柱头等多处雕有龙凤造型，前廊的月牙房梁上还有"二龙戏珠"木刻。这些元素无疑是中国社会皇权象征与伊斯兰教有机结合的产物，反映了"忠君"即是顺从真主、"遵从国法"即是遵行教规的思想。这种将政治认同与宗教信仰相结合的做法，是中国伊斯兰教的独特创造，也是其能够在中国社会扎根发展的重要原因。

同样，清真寺中常见的匾额楹联，也生动体现了伊儒思想的融合。如洪水泉清真寺大殿屏风上雕刻的"受戒受经兼受诏，为王为圣更为师"诗句，巧妙地将伊斯兰教的受戒受经与儒家的受诏忠君思想相结合，将先知穆罕默德的地位与中国传统的"王者师"形象相类比，体现了中国穆斯林对伊斯兰教与中华文化的双重认同。

4.2 空间理念的融合：中华堪舆学的运用

中国清真寺在空间理念上也深深烙上了中华传统文化的印记，突出表现在对堪舆学（风水）的运用上。堪舆学作为中国传统的人居环境理论，强调建筑与自然环境的和谐统一，这一理念被创造性运用于清真寺的选址与布局中。

对西藏拉萨清真寺的研究表明，其建筑"融贯多元文化形态的中国化建筑艺术...体现为大环境中的空间句法、中环境中的空间形制、小环境中的空间布局等三维层次"。这种空间层次的组织，深深植根于中华堪舆学的理论体系，强调建筑与周围山形水势的呼应关系，追求"天人合一"的和谐境界。

即使是在微观层面，中国清真寺也注重营造和谐的人文环境。如扬州仙鹤寺"运用中国传统的设计手法，形成了几个封闭的院落，并点缀以花木、山石。不同院落的中间都有湖石砌就的花坛，或植有腊梅，或种有牡丹芍药，极具江南园林特色"。这种园林化的处理，不仅美化了宗教空间，也体现了中华文化中自然与人文相融通的审美理念。

4.3 审美趣味的融合：地域文化的吸收包容

中国幅员辽阔，地域文化多样，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也呈现出鲜明的地域特色，反映了对当地文化的吸收与包容。

在江南水乡，清真寺多融入江南园林风格，如扬州仙鹤寺运用"江南园林的建筑元素。大门外的青砖照壁、一进院的水磨青砖贴面的玉带墙，都是江南山水园林最常见的建筑配置"。在青海河湟地区，清真寺则融合了汉、藏建筑文化，如洪水泉清真寺"风格融汉、藏、回等民族文化以及释、道、伊等宗教文化于一体"。而在西藏，清真寺更是具有鲜明的藏式建筑特征，与当地人文景观融为一体。

这种地域化的审美融合，使中国清真寺呈现出丰富的多样性，既统一于中国化的大框架，又各具地方特色，成为当地文化景观的有机组成部分。这也证明了中国化不是简单的汉化，而是伊斯兰教与包括汉族文化在内的中华各民族文化的深度融合。

5 地域特色：多元一体的生动实践

中国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并非单一模式，而是在共同趋势下呈现出丰富的地区差异，形成了"多元一体"的建筑格局。不同地区的清真寺在保持中国建筑共同特征的同时，又深深扎根于地方文化传统，展现出鲜明的地域特色。

5.1 西北地区：雄浑壮丽的汉回风格

西北地区是中国穆斯林人口最为集中的地区，这里的清真寺建筑规模宏大，风格雄浑壮丽，多以传统的汉式建筑为主，结合当地回族审美趣味。如西安化觉巷清真大寺，被誉为中国传统清真寺建筑的典范，其建筑群规模庞大，布局严谨，沿中轴线依次排列着木牌坊、五间楼、石牌坊、敕修殿、省心楼、连三门、凤凰亭、月台、礼拜大殿等建筑，完全是一派中国王府气象。

青海洪水泉清真寺则是西北地区清真寺建筑的又一杰出代表，以其精美的砖雕艺术闻名。该寺"檐宇重重，古刹清幽。宫殿式大木结构建筑错落有致，砖雕、木雕加以装饰，显现自然本性"。寺内的砖雕题材丰富，技艺精湛，融合了多元文化元素，"基座为须弥座，雕有牡丹、莲花、石榴、芭蕉等图案...墙体的则雕以'卍'字纹饰做边框，内里镶嵌着六角形似绣球相连的六方连续锦缎式花瓣纹饰"。这些雕刻不仅具有装饰功能，也是文化对话的媒介，如佛教的莲花、道教的太极、儒家的吉祥图案与伊斯兰的几何纹样和谐共处，体现了多元文化的交融互鉴。

5.2 东南沿海：含蓄雅致的园林风格

东南沿海地区的清真寺多建于宋元时期，是中国最古老的清真寺群。这些清真寺在保持伊斯兰教基本功能的前提下，深深融入了江南园林的建筑风格，呈现出含蓄雅致的审美特色。

扬州仙鹤寺是这一风格的典型代表。该寺始建于南宋咸淳年间，是"中国伊斯兰教建筑史上的珍品和著名典范"。仙鹤寺的最大特色是其写象取意的建筑布局，整座寺庙按照仙鹤的形状进行设计，"清真寺大门对面巨大的照壁、正门大门堂、寺门至大殿的甬道、大殿南北的两口井、礼拜大殿、大殿南北的两座厅堂、大殿后侧庭院的两株古柏、大殿后临河的竹林，如同鹤嘴、鹤首、鹤颈、鹤身、鹤翅、鹤足、鹤尾"。这种布局不仅取仙鹤吉祥的象征意义，也与扬州别称"鹤城"的文化传统相呼应，体现了伊斯兰文化对地方文化的尊重与融合。

仙鹤寺的另一特色是其园林化的空间处理。"运用中国传统的设计手法，形成了几个封闭的院落，并点缀以花木、山石...玉带墙上所开的月洞门，以及门上镌刻的楷书'仙鹤寺'，别致优雅。所谓'素墙月门'，既作为不同院落之间的出入通道，同时可以让另一侧的景观，露而不尽、优雅含蓄"。这种处理手法源自江南园林，营造出宁静雅致的宗教氛围，与江南文人的审美情趣相契合。

5.3 边疆地区：多元交融的民族风格

在西藏、新疆等边疆地区，清真寺建筑更是呈现出多民族文化交流的特色，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生动见证。

西藏拉萨的清真寺建筑"融贯多元文化形态的中国化建筑艺术。其与中国内地伊斯兰建筑中国化的步调共频，吸收了汉地建筑文化的养料，且由于地处高原藏地，又与中华文明体系包含的次级藏族建筑文化圈关联密切，具有藏地人文景观的特征"。这些清真寺在空间组织、建筑形制和装饰风格上，既保持了与内地清真寺一致的中国化方向，又融入了藏族建筑的文化元素，形成了独特的建筑风格。

青海洪水泉清真寺则体现了汉、藏、回等多民族建筑风格的融合。"整座寺院由影壁、山门、宣礼塔、大殿、学房等组成，建筑群依山而建，主次有序，布局紧凑"。寺内装饰既有汉族的传统图案，也有藏族的纹饰风格，还有伊斯兰教的象征符号，各种元素和谐共处，共同构成了丰富多彩的建筑艺术画卷。

6 当代实践：传统与创新之间的中国化路径

进入新时代，中国清真寺建筑风貌的中国化面临着新的语境和挑战。全球化带来的文化同质化、建筑技术的革新、穆斯林社区需求的变化，都要求清真寺建筑在继承传统的同时进行创新探索。在这一背景下，当代中国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实践呈现出新的特点和趋势。

6.1 政策引导与规范建设

近年来，坚持我国宗教中国化方向成为宗教工作的重要指导方针。在这一方针指引下，各级政府加强了对清真寺建筑风貌的引导和规范。如湖南省邵阳市"大力推进伊斯兰教清真寺建筑风格中国化"，通过召开清真寺中国化建设推进会，传达学习中国伊协《关于'清真寺建筑风格研讨会'会议纪要》精神，对如何推进伊斯兰教中国化、本土化进行深入研讨。

邵阳市在推进清真寺建筑中国化过程中，采取了一系列具体措施："注重宣传教育和思想引导，严格规划设计，加强监督指导，加大了改扩建建设步伐；其中特别注重坚持修旧如旧原则，突出中华民族建筑风格，加大文物保护力度"。这些措施取得了明显成效，近年来，"已有6座清真寺得到了妥善改建，2座正在规划改扩建当中"。如邵阳县青草清真寺"按照明清古典建筑风格，在修旧如旧的原则下修缮一新"；邵阳市清真南寺原本是一座阿拉伯式的清真寺，在2016年底维修时，"大量植入中华传统文化和时代元素，宫廷彩绘、梅兰竹菊与阿文书法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彰显出清真寺建设的中国化、本土化"。

6.2 传统元素的现代表达

当代新建的清真寺在探索中国化路径时，不再满足于简单模仿传统形式，而是致力于传统元素的现代表达，即用当代的建筑语言和技术手段表现中国传统建筑的精神内涵。

这种探索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对传统建筑元素的抽象化提炼，如将大屋顶的曲线抽象为简洁的几何形态，既保持中国传统建筑的神韵，又符合现代审美和功能需求；二是对传统空间理念的现代表达，如将传统的院落空间转化为现代化的中庭空间，既保持了中国建筑的空间层次感，又满足了当代使用的舒适性要求；三是对传统装饰元素的创新运用，如将传统的砖雕、木雕艺术与现代材料工艺相结合，既传承传统技艺，又降低建设成本。

上海松江清真寺在管理制度中国化方面的实践也值得关注。该寺通过完善各项规章制度，包括《寺管会暂行工作办法》《财务管理制度》《文物保护管理制度》《突发事件应急处置预案》等，"建立了以制度管人、按制度办事的良好工作机制"。这种管理制度的规范化、中国化，是清真寺全面中国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建筑风貌的中国化提供了制度保障。

6.3 文化自信与和谐共建

当代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实践，日益体现出文化自信和促进社会和谐的功能。随着中华民族复兴步伐的加快，中国穆斯林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感不断增强，这种认同自然反映在清真寺建筑中。如何通过建筑形态表达中国穆斯林的双重文化身份，成为当代清真寺设计的重要课题。

另一方面，清真寺作为宗教活动场所，其建筑风貌也越来越注重与周围环境和社区关系的和谐。通过采用与当地建筑相协调的风格，减少文化隔阂，促进宗教与社会的和谐共生。如同济大学专家所指出的，清真寺建筑风格的中国化方向，"得到了广大穆斯林的高度认同，也得到了当地党和政府的大力支持，增强了信教群众的民族自豪感，自信心"。

值得注意的是，当代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不再是简单的风格选择问题，而是关乎伊斯兰教如何更好地融入中国社会、如何更好地表达中国穆斯林文化认同的重大问题。因此，它既是一个建筑艺术问题，也是一个深刻的文化认同问题。

7 结论：从建筑中国化到文化认同

中国清真寺建筑风貌的全面中国化，是一个跨越千年的文化融合过程，是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交流互鉴的生动体现。从唐宋元的初传与融合，到明清的形成与定型，再到当代的多元探索，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历程反映了伊斯兰教不断适应中国社会、融入中华文化的历史轨迹。

通过系统的考察，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是全方位、多层次的。从整体布局到细部装饰，从空间理念到审美趣味，从物质形态到文化内涵，中国清真寺在保持伊斯兰教核心功能的前提下，全面吸收了中国传统建筑的元素和理念，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建筑体系。这种中国化不是表面的风格模仿，而是深层的文化融合，是伊斯兰教在中国社会扎根发展的自然结果。

其次，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体现了多元一体的格局。不同地区的清真寺在保持中国化共同趋势的同时，又深深扎根于地方文化传统，形成了丰富的地域特色。西北的雄浑壮丽，东南的含蓄雅致，边疆的多元交融，共同构成了中国清真寺建筑的丰富多彩，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建筑诠释。

第三，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具有重要的当代价值。在全球化背景下，坚持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方向，不仅是保持中华建筑文化传承的需要，也是促进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需要。通过建筑风貌的中国化，有助于增强中国穆斯林对中华文化的认同，促进宗教和谐与社会稳定。

最后，清真寺建筑的中国化是一个持续的创新过程。传统的形式需要与现代的功能、技术相结合，传统的理念需要与当代的审美、需求相协调。未来的清真寺建筑中国化，应当在继承传统精髓的基础上，勇于探索创新，创造既具有中国特色、又体现时代精神的清真寺建筑。

中国清真寺建筑风貌的全面中国化，从一个特定侧面展现了中华文明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的独特气质。这种文化包容性，是中华文明历经数千年而不衰、中华民族多元一体而团结的重要原因。通过深入研究清真寺建筑中国化的历史经验，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文明互鉴的规律，更加坚定文化自信，在新时代推动伊斯兰教与社会主义社会更好地相适应，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