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十月田畴》

山脉

十月金风，偏带些、三分甜软。

看田畴、稻涛涌处，阳光凝酽。

千顷黄云翻屋角，万株赤焰燃山崦。

更谁人、荷笠过溪桥，衣沾稔。

胭脂染，玲珑嵌；

风过也，珠玑闪。

把乾坤酿作，一瓮醇酽。

柿叶题诗朱未褪，稻花写意香犹酽。

笑拈起、天地满箩秋，云霞染。

二0二五年的十月九号，我们一行二十二人相约去楚岗，五部车子，一辆摩托车，清晨8.30分大坞口驿站集结，驶入浮梁境内，水泥路的硬朗渐渐被山间小径的柔软替代。

十月将尽，风里的甜却未散，倒添了几分山野的清冽。摇下车窗，能闻到阳光与草木、泥土与秋熟交织的、复杂而又醇和的气息。路旁的稻田已收割了大半，留下一簇簇金黄的稻茬，像是大地写下的省略号，意味深长。远处，几株晚熟的水稻仍固执地黄着，在风里沙沙作响，仿佛在吟诵最后的丰收祝辞。

此行的目的地，是深藏在群山皱褶里的楚岗。村里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带着山石一般的静默与安详。我们此来，不为探寻长寿的奥秘，只为那满山遍野、红透了的柿子。

一位村里的老人，精神矍铄。他领着我们往村后坡上走，笑着说：“你们来得正好，节后清静，这满山的‘甜灯笼’，都等着你们呢。”

不过拐过一个山坳，眼前便豁然一亮——那是一片怎样的景象！坡上坡下，溪边路旁，一棵棵柿树恣意地生长着，枝丫遒劲地伸向湛蓝的天穹。而每一条枝子上，都密密匝匝地挂满了柿子，真真像打翻了的胭脂盒，不，更像无数盏小红灯笼，在秋阳下晕出暖融融、亮晶晶的光。风是顽皮的孩童，轻轻跑过，满树的“灯笼”便晃晃悠悠，仿佛下一刻就要叮咚作响，晃得人心里也漾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我们迫不及待地投入这片红色的暖洋。采摘需用特制的长竿网兜，对准柿子的根部，轻轻一拧，那沉甸甸的“红玛瑙”便安然落入网中。这活儿看着容易，实则讲究巧劲。我学了半天，才成功摘下一个。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那柿子圆润饱满，皮薄如纸，透着光，能隐隐看见里面颤巍巍的、蜜糖般的果肉。轻轻撕开一个小口，用力一吸，一股清冽的甜瞬间在舌尖炸开，凉丝丝，蜜盈盈，一路甜到心底。这甜，不同于市集上贩卖的果品，它带着山风的洁净、秋阳的醇和，是一种未经雕琢的、属于土地的原始滋味。

正陶醉间，一位荷锄的老农从田埂上走来，裤脚还沾着新鲜的泥点。他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我们，望着满树的红柿，古铜色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那笑意从嘴角漾开，漫过眼角的沟壑，最终在眉宇间凝聚成一种纯粹的、满足的光亮。他没有说话，但那笑意里，分明写满了“收成”二字。这无言的喜悦，比任何华丽的诗章都更能打动人心。

村里的老人告诉我们，这柿树在楚岗长了上百年，是村子的一部分。他们不刻意施肥打药，任由它春华秋实，自生自落。“这柿子啊，”他指着枝头，“熟了，甜了，人吃一些，鸟吃一些，剩下的就落回土里，算是还给山了。”

夕阳西下，我们带着满筐的收获踏上归程。回望楚岗，它静卧在暮色里，炊烟袅袅，与山间的雾霭融为一体。那些柿树在渐暗的天光下，愈发像一簇簇温暖的火苗，点亮了苍茫的暮色。

此一行，仿佛不是去摘柿子，而是去赴一场与秋天、与土地、与一种缓慢生活方式的幽约。我带回来的，不只是一筐甘甜的果实，更有一襟山间的清风，满眼温暖的红色，和一段被秋光酿得醇厚绵长的闲暇时光。这，大抵便是浮梁，是楚岗，在这金秋十月，予我最为慷慨的馈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