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画语

li

案上摊画，墨痕未干，山是钝笔皴的，水是淡墨晕的。我坐定，指腹蹭过纸纹，低声问：“画里山，可有人行？”

画不答，只让云气漫出纸边，缠了我的指尖。我再问，峰峦便显了石阶，苔痕深，像老墨积的，一步踩上去，似闻石响。行到半程，见孤亭立崖边，松枝粗，斜斜搭着亭檐，我扶亭柱又问：“亭中可藏山语？” 风从画里钻出来，扫过松针，簌簌响：“山语在墨里，要慢嚼才知。”

转去湖边，水是灰的，廊桥弯得拙，塔影歪歪沉在水里。我倚桥栏问水：“你流不流？” 水不响，只让渔舟挪了挪，木桨划着纸，没声，却见波痕散了。远处柳丝短，垂在水面，我扯了扯，丝不动，才笑，原是墨凝的，哪能扯得动。

最后到山脚，孤树矮，枝桠少，树下小亭，石凳糙。亭里有残棋，棋子黑的浓，白的淡，我指着棋问：“谁输谁赢？” 树影晃了晃，盖了半颗棋子，风又吹，把另颗棋子遮了。我忽然懂了，画里从不论输赢，就像这棋，埋在苔里，便成了山的一部分。

天暗下来，我把画卷了半卷，又问：“明日见，你还认我吗？” 画的边角，墨痕似深了些，像点头。我知，这画不贪巧，不弄艳，只以古拙模样，陪我说话，把尘世里的躁，都磨成了慢，往后日日，我仍要坐下来，与它说些山高水远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