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说不清楚对姥姥的感觉。总觉得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看得不很真切。既看不真切，自然是既疏离又陌生的。</p><p class="ql-block"> 可是，姥姥毕竟是母亲的母亲呀，我又没有奶奶，她本应是我在这世上除父母外，最亲近的人，我怎么会感到疏离和陌生呢？</p><p class="ql-block">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这就是我实实在在的感受啊，我总不能自欺欺人吧！</p><p class="ql-block"> 我姥姥说话，我一直听不大清。她的嗓门儿很大，喊起来时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丰富而夸张，可她说话我还是听得不是很清楚。她的话音里，是拐来拐去的陕西方言，还夹杂着浓重的外地口音。有些字音经常咬不准，非土非洋，听着感觉怪怪的。</p><p class="ql-block"> 她对我说话时，一般第一遍我是没听清的，第二遍还是只听了个大概。这时，如果我依然用天真迷茫的眼神看着她：“啊？姥姥，你说啥？再说一遍！”而等到她说第三遍时，那火气就已经快烧着房子了。她会双手叉在腰间，眉头拧到一起，嗓门又大语速又快，一副急得要跳脚的样子。眼见她已经火冒三丈，我就捂起耳朵躲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了。</p><p class="ql-block"> 姥姥张大嘴巴说话时，上排门牙偏左的地方镶了一颗银色的牙齿，亮闪闪的，好像天上的星星。我曾一度怀疑，那是否是真的银子做的，但始终没敢问出口。</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姥姥最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然抽烟！而且是抽了大半辈子的资深烟民。</p><p class="ql-block"> 姥姥是我在十几岁之前的生命中，见过的唯一一个会抽烟的女人。生活艰难的那些年里，她的烟也没断过。她时常把收集来的旧报纸裁成约莫一拃长的方形纸片，码得整整齐齐地装在一个小铁盒里，放在炕头她的枕头边。</p><p class="ql-block"> 想抽烟时，她就盘腿坐到炕上，打开铁盒子，取出一张小纸片，在里面放上一撮旱烟叶，卷成细细的圆筒，再拿食指在嘴边蘸点唾沫把边缘粘好。接着，她用两片精致的薄嘴唇叼住烟，双手麻利地擦亮火柴，点着烟，然后将身子斜倚在木头窗台上，头半仰着，眼睛微眯着，放松而惬意地抽起来。 </p><p class="ql-block"> 我姥姥抽烟，和我见过的大多数男人抽烟是不大一样的。男人抽烟，多半是过瘾式的，急迫又粗鲁，像饥渴的小孩子似的恨不得一口吸下去半截。而我姥姥抽烟，则更像是一种高级的享受，那姿势甚是优雅迷人。只见她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轻巧地夹着烟，大拇指与无名指勾向掌心，小拇指则高高翘起，呈一朵妩媚的兰花形状。 </p><p class="ql-block"> 随着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烟圈自她枯萎的双唇间吐出，她的整张脸重又被一种叫做回忆的薄纱轻柔地罩住了。她那微眯着的混浊的双眸里，突然闪着明亮而温柔的光芒。</p><p class="ql-block"> 年近九十的她，有什么动人的回忆呢？我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