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副乡长的酒场（一）

与亮同行

那时候的酒场，正横行肆虐。酒场多不多，场面大不大，赴场的人金贵不金贵，端上来的酒烈不烈，桩桩件件都关乎人的脸面。马副乡长在乡里，脸面自然是有的。

马副乡长一进石头村石支书家门，看到八仙桌上的菜，就不敢小觑。

上午还在院里活蹦乱跳的小公鸡，此刻褪了毛，油光锃亮地静卧在白瓷盘里。旁边碟子里的野菜，绿得发翠，是刚从麦田边掐来的新鲜货。更扎眼的是盘里一条撅着嘴的清蒸鲈鱼，和旁边砂锅里正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甲鱼汤。稍后村会计拧开五粮液，这便让马副乡长有点震惊了，这酒配这菜，便是县里大酒店的席面，寻常时候也难得见，无不显示出近两年石头村暴富。

马副乡长喉结动了动，悄悄咽了口口水。上任一个月了，原单位的老领导、同学、朋友来瞧过他。在乡里食堂里，不是蔫头耷脑的青菜，就是冻得邦邦硬的肉，炒出来一股怪味。同学扒拉了几下筷子就搁下了，临走拍着他的肩笑：“再在这儿待些日子，你怕是要减肥成功了。”

酒场上是有规矩的，鱼头朝向的位置就是主位。石支书让马副乡长坐主座，马副乡长却以是家宴为由，坐在了旁边，会计则坐在了对面。

石支书说：“咱乡的规矩，先干三杯，一口闷，杯杯得见底，口朝下亮个相。”说着，就开始碰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敬酒环节就开始了。谦虚话、奉承话、大话、胡话，还有半真半假的话，三人唠唠叨叨，说到底都是想让别人多喝点。没一会儿，三个人就都喝到了状态里。

石支书大谈村里石子这两年有多畅销，马副乡长也说起自己过去那些风光事儿。会计插不上话，只能一个劲儿地赔笑点头。这会儿三个人倒像是无话不谈的兄弟，气氛热闹又和睦。这时候喝酒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也没人再提什么一口闷，更不用说杯杯见底了。

等会计打开第四瓶酒时，马副乡长打个激灵。他知道前几任副乡长，在石头村的接风宴上，都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的，之后没少被石支书和其他村支书揶揄，气势没了，工作自然也就磕磕绊绊。

马副乡长喝了一大口水，压住胃里一个劲儿往上冒的酒嗝，心里清楚，必须主动出击了。他说：“嗯，闷头喝着没意思，猜拳吧，热闹热闹，敢不敢？”正喝得晕乎乎的石支书也来了精神，应道：“啥不敢？在咱村，我猜拳就没输过！”

马副乡长声音洪亮，气势高涨，酒劲儿在兴奋劲儿的带动下迅速窜遍了全身血管，气势更足了。可石支书就有点撑不住了，眼睛眯缝着，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最后，马副乡长连赢三把，石支书端着的杯“扑腾”一声掉在地上，酒洒了一地。石支书自己则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马副乡长瞅了眼已经站不住的村会计，嘟囔道：“我也多了，真多了”。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出石支书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