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糖的老头子与丁大头

罗昌凯

上个世纪70年代初，我生产队一个绰号叫“丁大头”的小鬼，额头被卖糖的老头子划了一刀，老头子因此事被捉去了县公安局。这是怎么回事呢？让我慢慢道来。

上个世纪70年代初，每隔一个月左右，就会有一个老头子挑着货郎担来我们屋基（村庄）卖糖。

说是老头子，其实也就五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灰旧布衣，袖口和裤脚经常是翻折起来的，脚上踏着一双破旧布鞋；老头子身材瘦小，面容苍老；每次来我们屋基时，头毛总是两三公分长短，胡子拉碴，像是没长米的毛栗稃。那时候贫穷，这样的形象农村很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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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进入屋基时，用小铁锤敲击小糖刀，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听到这种声音，那是我们10来岁小鬼们最兴奋的时候，会立马在家里到处翻找:窗台上、门坊头上、碗橱里、条几抽屉以及家中各个拐落，看看有没有牙膏皮、鸡硬肝皮、破烂塑料鞋等。一阵忙碌之后，绝大多数时候是失望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些珍贵的东西本来就少，就是有也被各自的恩母藏了起来，她们更需要换缺手的东西，比如针线、顶顶子、头毛夹子、 梳子等。能够换到糖的，一定是惯宝宝，或者是兄弟姊妹伙的少的人。换到糖的小鬼、丫头总是自豪的:他们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像鼻涕虫一样的糖块，慢慢地送进嘴里，上下嘴唇龇开用门牙咬住，故意把糖丝拽得老长，发出“嘻嘻”的声音，馋得我们没有换到糖的小鬼们把口水直往肚子里咽，羡慕的不行。

一个秋天的下午，老头子像往常一样，又挑着糖担子来了，不一会儿就围拢上来二三十个小鬼，真正能够换到糖的也就一两个，其他的小鬼就起哄推搡，嘴里还发出“喉喉”的声音。老头子一下子急了，用小糖刀佯装挥舞吓小鬼们，小鬼们一个个吓的往后退；等老头子不挥舞小糖刀了，小鬼们又开始起哄推搡，老头子又用小糖刀挥舞吓小鬼们。不知哪个小鬼害，把一个叫“丁大头”的小鬼推的往前一冲，老头子挥舞着的小糖刀正好划在丁大头的额头上，顿时鲜血直流。丁大头往地上一躺，仰面嚎啕大哭起来，双手紧紧地压着伤口，双脚不停地乱蹬，边哭边诉:“俺要死遛，俺要死遛”。老头子大惊失色，似乎被定了神，浑身抖的像筛糠；小鬼们也一个个被吓的往后退，呆呆地站在一边。

生产队长知道这事后，先把老头子一顿臭骂，转身一路小跑去了大队部，告诉了丁大头大大，丁大头大大是大队支委，这时正在开支委会，得知儿子被砍后，会也不开了，招呼也不打了，“开纵”跑了回来。见到老头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衣领一封啪啪啪三个耳光，搡的老头子嘴角鲜血直流！

尔后，飞快地跑回家拿来挑担索，很麻利地把老头子“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并拉紧索头一路把老头子拽到了大队部。我们小鬼也跟在后面看热闹。

到了大队部门口，丁大头大大一脚踩在老头子腿颈弯处，老头子“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大队书记和副书记冲了上来，锤子（拳头）像雨点般挖在老头子头上。两位书记都是兜纱胡子，一般兜纱胡子男子，都是力大魁梧之人。把老头子的头打的前后左右摇晃，脖子像装了弹簧；有个姓查的二兴头子，大概是书记的小跟班，不知他怎么也在场，先是在老头子头上挖了几锤子，然后又把老头子身上“五花大绑”的挑担索，迅速地解了开来又重新捆绑，一边捆绑一边用膝盖跪老头子脊背。老头子嘴里发出“啊哟啊哟”痛苦地叫声。

一位中年奶姆，看到丁大头额头刀口和脸上血迹，气愤地责怪道:“疙佬几哈来”（这个男人真是胡屌搞。）！大队副书记立马纠正:“他是佬几吆？他是特务喟”！说实话，大队民兵营长和文书还算性格温和，明白事理，既没有打也没有骂老头子……

因为大队主要领导已“确认”卖糖老头子是特务，觉得事关重大，经过商议，趁天擦黑前把老头子送到了县公安局。大队部距县公安局有四五十里路，那时候交通不便，怎么去的，不得而知。

后来听说，县公安局罚了老头子8块钱赔偿丁大头家，也没有给老头子以刑事处罚，在县公安局蹲了一晚上，就放回家了。从此，卖糖老头子再也没有来我们屋基卖糖了。

县公安局当时处理这件事的公安人员，也算是头脑清醒，在那个特殊年代没有上纲上线，真是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