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留影：红嘴山鸦

吴蓉辉

我们到兰州大学萃英山上寻鸟。山风带来一阵清脆嘹亮的鸣叫——那声音带着玉石相击般的质感，与寻常乌鸦的嘶哑截然不同。抬头望去，几道黑色流影正划过湛蓝的天幕，原来我们遇见了红嘴山鸦。

都说“天乌鸦一般黑”，红嘴山鸦是乌鸦的近亲，它们长得很像。仔细观察，你会发现的红嘴山鸦的黑并非单调——阳光下，那身羽毛泛着蓝紫色或蓝绿色金属光泽，宛如一块光滑的黑曜石，为这身黑袍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华贵。而最惊艳的，是那抹点睛之亮色：鲜艳的红唇，蹬着红皮鞋的脚爪，让它们成了鸟界当之无愧的“显眼包”。记得藏族传说：这些披着黑袍的鸟儿是山神的信使，它们的红嘴红脚，是被清晨第一缕朝霞染就的颜色。这个美丽的想象，为这些精灵披上了浪漫的神性面纱。

它们是真正的飞行艺术家。我们目睹它们在山崖间翻飞，翅膀一振便能划出利落的弧线。有时它们会贴着岩壁“玩滑梯”，把崇山峻岭当作自己的游乐场。最壮观的是鸟群齐飞的景象——几十上百只一起，如流动的墨色旋风，在蓝天中写下生命的诗行。

它们的社交生活同样迷人。山坡上，总见它们三五成群站在一起“聊天”，叫声清脆响亮，像一群穿着黑衣的女子在高声谈论着什么。友人说，鸦科是鸟类中的智慧担当，红嘴山鸦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它们拥有复杂的鸣管结构，能够模仿各种声音，甚至人类语言。

最温馨的，是见证它们的爱情。你看那边，两只红嘴山鸦始终形影不离，时而互相理毛，时而分享食物，活脱脱一对鸟界“模范情侣”。据说，它们一旦结为伴侣，便终生相依，共同筑巢、育雏，面对风雨。这份从一而终的坚守，在动物界实属珍贵。

正当我们沉浸在这份温馨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瞬间，整个鸦群进入警戒状态。只见一只猛禽从云层中俯冲而下，直扑山崖。说时迟那时快，几十只红嘴山鸦腾空而起，聚集成密集的阵型，如一团流动的墨色旋风将入侵者团团围住。它们翻飞盘旋，用响亮的叫声彼此呼应，最终成功逼退了天敌。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展现了它们卓越的集体智慧和协同防御能力，遇到天敌时它们会用声波定位对方位置，通过协同飞行扰乱攻击。

风波过后，山谷恢复平静。我们注意到有只红嘴山鸦正在岩缝间忙碌——它衔来枯草，灵活地用喙编织，不时用爪子压实，精心修缮着旧巢。友人说，它们的巢穴往往能沿用数年，每年繁殖季前都会这般细心加固。这个建立在险峻岩壁上的“爱的堡垒”，见证了它们年复一年的相守。

它们的啼鸣声在山谷间回荡，仿佛在诉说这片高原千年不变的故事。这些高原精灵既能在险峰间自在嬉戏，又懂得相守相伴的真谛；既享受个体的自由，又珍视集体的力量——这何尝不是一种大智慧？

我们只是这片土地的过客，但红嘴山鸦用它们的一生书写的关于忠诚、智慧与生存的史诗，却长久地留在了我心中。当明天的朝霞再次染红山顶，这些山神信使将继续它们的飞翔，而萃英山的故事，也将在它们的羽翼间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