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东逝水 一悟逾千年——再读《赤壁赋》

夜空星（王波）

苏东坡的《赤壁赋》，创作于1082年农历7月16日，继写就《念奴娇．赤壁怀古》数日后。他通过月夜泛舟赤壁的经历，借江水、明月的永恒与人生的短暂，提出“变与不变”的辩证观点，以主客问答的形式探讨人生哲理。

这天，苏东坡与朋友乘船在江中游玩，清风阵阵，水波潺潺，正巧一轮满月挂在天上。在这美丽宜人的夜色里，几人有些陶醉，一边饮酒，一边唱歌，有人还吹起了洞箫，余音袅袅，却透着淡淡的忧伤。

月亮正徘徊于斗宿和牛宿两个星座之间，水光连着天际，白雾横贯江面，他们乘坐的小船就像一片苇叶，任由清风和水流带着它，随其所遇的游荡在茫茫江上，哪管漂向任何一个地方。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我们知道，苏东坡是深受道家思想影响的，“冯虚御风”出自庄子《逍遥游》，讲的是列子御风而行，在天地当中无拘无束，然后羽化成仙。

苏东坡在此借用道家的话，是渴望通过修炼，超越生死束缚成为仙人，抵达美妙之境界。恰似这茫茫月光和皑皑云雾，让人有一种天地与我同在的自由感觉。但此时此刻的苏东坡，你真的自由吗？无奈，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不是么，眼下的苏东坡正经历被贬黄州的人生苦难，他甚至不知，自己还有没有翻身之日，尽管胸中还存报国之志。于是，他以曹操的《短歌行》问道：“此非曹孟德之诗乎？”又以眼前的山川形胜问道：“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

连续两次的锵锵发问，瞬间便点燃了久被压抑而不得释放的情绪。苏东坡激情澎拜，热血沸腾，他不由得追述起曹操这位大英雄，那一桩桩一幕幕破荆州、迫使刘琮投降的历历往事。

当年，浩浩荡荡八十万曹军，从江陵沿江而下，战船绵延不断，战旗遮天蔽日。曹操志得意满，趾高气扬，在船头对江饮酒，横槊赋诗，可谓一世枭雄。可如今他在哪里呢？唉！就连曹操这类人杰，也只是显赫一时，我辈算何！

人生短暂，世事无常，谁又是命运的主宰呢？苏东坡只能仰天长叹。他是多么羡慕江水的长流不息啊，并希望自己能与神仙相交，能与明月同在。但那都只是不着边际的空想，故将悲伤愁苦“托遗响于悲风”，通过箫声发泄出来。

客的回答虽表现了一种虚无主义和消极的人生态度，但这不过是苏东坡借客人之口流露出自己思想的一个方面。随即他又针对客之人生无常的感慨，抒发了自己的见解，以宽解对方。岂不知，这是苏东坡的自我反思，以校正人生方向。

客曾“羡长江之无穷”，愿“抱明月而长终”。苏东坡即以江水、明月为喻，提出“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的认识。如果从事物变与不变的角度看，天地的存在不过是转瞬之间，事物和人类都是无穷尽的。

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羡慕江水、明月和天地呢。自然也就不必“哀吾生之须臾”了。这表明了苏东坡豁达的宇宙观和人生观，人生境界在不断提升，甚至有了“​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自信和豪迈。

正是从多角度看问题而不是把问题绝对化的思维方式，才让苏东坡有了更深的人生感悟。因此，他在身处逆境中亦能保持豁达、超脱、乐观和随缘自适的精神状态，并能从人生无常的怅惘中解脱出来，理性地对待生活。

而后，苏东坡又从天地万物各有其主、个人不能强求予以进一步的说明。指出江上的清风有声，山间的明月有色，江山无穷，风月长存，天地无私，声色娱人，我们恰恰可以徘徊其间而自得其乐。

时间流逝就像这江水，流逝的始终是一小段，而它流逝的状态是不变的。还有月亮，虽有阴晴圆缺，看起来好像也在变化，但它亿万年来，又始终在那里。所以，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又都是永恒的。那些不属于我们的，始终无法求取。

庆幸的是我们有这江上的清风，山间的明月，它入了你的耳朵，便有了声音，进入了你的眼帘，便有了形色，这是大自然恩赐的宝藏，我们可以尽情享受。

无疑，苏东坡的“豁达”是历经磨难后的自我超越，而非与生俱来的特质。他的纠结和挣扎是他人性的真实体现，而最终能以豁达的心态面对人生，更凸显了他精神的坚韧和智慧，恰似“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木心曾以为：“对生命，对人类，过份的悲观，过份的乐观都是不诚实的。看清世界荒谬，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看清了，不是感到恶心，而是会心一笑。”这世界，这人生，不过如此而已……

作者： 苏春 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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