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圆

华文

文字：华文

音乐：《月是故乡明》

图片：网络精选.致谢作者

美篇号：18299599

双节相逢，长假如约而至，我和老伴终究没有留在广州，去听珠江夜风的呢喃，看小蛮腰灯火如织、流光溢彩；而是选择穿越千山万水，奔赴那一缕故土的炊烟，那一片熟悉的月光。车轮滚滚，载着迟缓却坚定的脚步，也载着一颗早已飞回老屋的心。

脚步虽缓，心却轻快如少年。儿孙们追逐远方的风景，在异乡的月下拍照打卡，定格笑靥；而我们更愿回到故土的怀抱，坐在老屋的门槛上，听风拂过窗前那一排排叶已微黄的樟树，沙沙作响，如旧时私语。月光静静洒满院心，像铺了一层薄霜，清冷而温柔，仿佛时光从未走远。

虽未与小辈共赏今宵婵娟，却与兄弟姐妹围炉夜话，举杯对影，笑谈往昔。一盏茶，一壶酒，几碟家常小菜，便酿出了最醇厚的团圆。那笑声在月下回荡，不喧哗，却深沉入心。原来团圆，未必是人齐，而是心归。

岁月如流，走不动的不只是双腿，还有对繁华喧嚣的执念。曾几何时，也追逐城市的灯火，以为那便是生活的光亮；如今才懂，最暖的光，是故乡窗棂透出的那一豆灯火，微弱却恒久，始终温热如初，默默照亮归人的心路。

姐夫年过八旬，精神矍铄，如秋日松柏，挺拔而沉静。他执意系上旧围裙，亲自下厨，为归乡的弟弟弟媳烹一桌家常。

我轻声劝他少做几样，莫要劳神，他却笑着摆摆手：“做菜不难，我们自己也要吃。”语气温和如晚风拂过庭院，却在心湖投下涟漪。

是啊，每一次团聚都如晨露般短暂，每一顿饭都可能是余生最后一次共席。他执勺的身影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缓缓移动，锅铲轻碰，烟火微扬，仿佛一幅静默的剪影——无声，却厚重如山，承载着半生烟火里的深情。

灶火映照着他斑白的双鬓，锅铲翻动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从容节奏。那几道菜不讲雕琢，不求繁复，却正是我们自幼熟悉的味道：一碗红烧猪肚炖得酥烂，油亮浓香，入口即化；一盘清炒时蔬，青翠欲滴，带着泥土的清气；还有一盅毛柴菌汤，汤色澄黄，热气氤氲，香气悄然弥漫整个厅堂。

菜一碟碟端上桌，姐夫擦了擦手，落座轻声道：“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没有华丽辞藻，亦无刻意渲染，可那一句“趁热吃”，却如一根细线，轻轻牵起数十载光阴，串起无数个相似的夜晚，串起血脉深处最柔软的记忆。

我们围坐一桌，话不多，却句句落得踏实。姐姐仍保持着旧日的习惯，默默将我爱吃的菜夹进碗中，仿佛只要我吃得安稳，她的心便也安稳。

谁家的新房在装修了，谁今年悄然离世，谁今年大病初愈……这些在外人耳中或许不过是琐碎闲谈，于我们却是岁月深处的回音，是生命仍在延续的印证，是血脉未曾断绝的痕迹。

窗外月光如洗，洒在院中那排樟树上，枝影斑驳，随风轻颤，仿佛也在屏息聆听这场迟暮的絮语，见证着时光流转中不声不响的守候。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月光浸透，缓缓流淌，连呼吸都裹着旧日的温热。

夜深了，孩子们打来视频，屏幕那头是异乡的灯火与喧腾的笑语。他们兴奋地举起手机，展示打卡地的月亮，稚声问道：“爷爷奶奶，你们那儿的月亮圆吗？”

我抬头望向窗外去，天边一轮明月清辉如练，静静悬于屋檐之上，仿佛千百年来从未改换容颜。“圆，很圆。”我轻声回应。

话筒里传来孙儿银铃般的笑声，我笑着应和，却在光影交错间悄悄红了眼眶。那一瞬，月光不仅落在脸上，更悄然渗入心底，照亮了思念，也映见了成全——那是一种无声的懂得：他们远行，我守望；他们欢笑，我含泪微笑。

挂了电话，老伴仍坐在身旁，轻声说道：“他们过得好、开心快乐，我们就安心。”我缓缓点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手早已粗糙，褶皱如岁月刻下的河床，却依然温热，仿佛盛着半生烟火里的光。

我们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天边那轮千年如一的明月，像在凝望这一生走过的路——那些奔波的晨昏、那些无奈的离别、那些无言中的相守，此刻皆化作心头的静水，缓缓流淌。

原来最深的团圆，不在人影齐聚，而在心意相通。原来团圆，未必人皆在场。有些人已随光阴远去，有些人正漂泊在远方，可只要心还朝着同一轮明月，只要还能在同一片月下共品一盏清茶、同嚼一块月饼，那便是团圆。

这夜的月，曾照过少年意气的奔忙，曾映过中年负重的足迹，如今又悄然洒落在这两位老人的肩头，照亮了沉默里的深情。它不言不语，却将一生的离散与期盼，都融进清辉之中，酿成人间最深的安宁与圆满。

2025年10月6日中秋节于汨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