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p> <p class="ql-block"> 天下好人多。</p><p class="ql-block">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之所以使用“好人”作为这篇纪念母亲文章的题目,仍是因为在母亲突然离世后产生的让我骤然醒悟也足够坚定的颠覆性的认知:好人有好报、好人长寿,都是伪命题。在母亲去世的那几天里,我就是怀着这样怼天怼地的出离愤怒的情绪在支撑着,也是那几天,窦娥愤怒地责问天地不良不公的话语充斥着我的内心。如果那时候我能够一个人站在旷野中,我一定也会有如此之气魄,将天与地咒骂个狗血喷头!人之私之戾气,由我,尽可知矣! </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已年过半百且将可以五入至六十,母亲的离世仍旧不能让我释怀,我仍然坚定地认为,好人好报好人长寿等,确实是一个披着羊外婆外衣的狼的恶毒蛊惑:就像现在更多人告诉我曾经的地主也是辛苦起家的,那么我想问一句:四海无闲田,为何农夫犹饿死?一切的缘由只是让人们安分守己,且任劳任怨,由此国泰民安、世风祥瑞罢了。我们的母亲离开很久了。之所以我对“好人长寿”积怨颇深,无他,确实因为像我们母亲这么好的人,竟然没有长寿!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人生,如白驹过隙。年年有今夜月,却没有一岁同)</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母亲很美。我们兄弟三人,除了我只在襁褓时被人夸赞为“银娃娃”而长大后鲜有人评价外(现在被人常说“连脾气都越来越像孩子她爷爷了”),我哥和老三都以“帅”为人称道:年轻时我哥以俏拔被人赞誉为新闻联播中的“王宁”,老三被人艳羡“又白又俊,像是电影演员”,由此可以想象,我们的母亲有多么美。母亲拥有她所成长生活时期著名演员,如郭兰英、张瑞芳、田华等的形象:圆的脸庞、一双大眼睛明眸善睐、满头青丝并且有两条又粗又亮又长的大辫子,在有了我哥以后剪成齐耳的短发,更显端庄和干练。母亲身材适中,真诚善良、朴实坚韧,对人对事一碗水端平,不以善小而不为。母亲美丽一生,即便是在无数个苦难深重的夜里;母亲一生美丽,用她的真诚善良为我们支撑起风雨相伴的人生。</p> <p class="ql-block">(人心向好,人生向善,冥冥中都在祈盼万事圆满)</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母亲很善良。和我们家隔着一条巷子有一位婶子,她家异常穷困。这位婶子个子高,一张脸有些木讷,尤其是一双细长眼总是暗淡,没有合身的衣裳又不懂得收拾,每天看上去脏兮兮懒洋洋的,很邋遢。她恰巧有一位个子瘦小、眼光锐利、言辞犀利、走路如风的小脚婆婆。于是她家经常会有婆婆声大且急快的斥责、丈夫怒声且追打的恶吼,随之而来就是这位婶子哭天呛地的哭嚎。每当这时候,婆婆怒其不争,丈夫气愤难消,孩子躲在屋中,院门外围着一堆街坊邻居。如果我们的母亲听到婶子的哭声,她会沉着脸挤开人群,走进泥泞杂乱的院里,先让婆婆端着簸箕回屋照看孩子,然后一把扶起坐在地上干嚎着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婶子,劝慰着她并一起走到我们的家里。我们那时都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上了小学,正努力开展“五讲四美三热爱”,和其他同学一样嫌弃这位邋遢而又懒惰的婶子,看她在家中也一并吃着饭,那张迟钝的脸上一双细眼偶尔冷漠的一瞥,自然心中不乐。终有一次,待天色将晚母亲将婶子又送回她家后,坐在院里的柿子树下,母亲对我们说:你们这个婶子也可怜,和妈妈一样,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她又不会干活,被人家瞧不起,自己又没有眼色又懒,再没有一个人看起她,和她说话,她怎么活?还有一堆孩子。母亲终其一生都对这位婶子照顾有加,自己不穿的衣服都给她,以至于我们给母亲常买衣服后,母亲会将新衣服也拿给她穿。母亲出殡的那天,我看到这位婶子在灵堂前的巷子里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她终也没有到母亲灵前祭拜,她还穿着母亲给她的那件印着小碎花的外衣。后来我的父亲去世时,这位婶子已经有些痴呆,是曾经爱打她的丈夫领她进了院里,在热气腾腾的大锅里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烩菜,并给她拿了两个馒头,陪着她坐在一张圆桌前看着她吃。我端给她一杯茶水,叫了声“婶子”,她抬起头,那一双细眼更加浑浊了。</p> <p class="ql-block">(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p> <p class="ql-block"> 就像我们母亲说的,她的亲人也远在千里之外。我们的奶奶很强悍,由于是逃难而来的外来户的原因,不强悍不足以扎根立足,所以奶奶凡事都要争气争理争利。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挑妈妈的刺?只是后来我猜想或许有两个原因,一是那时候家里穷,妈妈是民办教师,工资少时间紧,又养活三个秃小子,且村中没有我们的土地,家中生活困难。二是奶奶曾经给父亲“娶”回一个媳妇,只是父亲不同意压根就没成亲,但是爷爷奶奶逃难至此带着这个“儿媳妇”一并来了,没有带父亲,当然父亲那时是一位高中生。后来父亲独自千里迢迢赶来,依旧倔强,不承认亲事和这个“媳妇”,自己独自支张床板睡在门洞下,奶奶才做主将这个“媳妇”嫁给了同村的一户人家。估计奶奶有“先入为主”的概念。</p><p class="ql-block"> 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一个周末的下午,父亲从学校回来,一放下车子,先是到奶奶屋里问安,再到正做饭的母亲面前就如同火山爆发,不由分说就打我们的母亲。母亲哭着跑到门外,早有邻居将愤怒的父亲拦住了。我们弟兄三个惶恐不安,都小跑着跟在母亲身后,母亲一路哭泣着,我们在哥哥带领下,直直地跟着母亲,寸步不离。母亲走出去很远,村庄已经隐没在青蓝色的袅袅炊烟里,鸡犬不闻。母亲在村里新开凿的一口大机井边坐了下来,不停啜泣着。这口机井很大,直径有5-6米,水面离井口有4-5米,黑暗中井水泛着微波,还映着一棱一棱的荧光,明亮亮的。哥哥和我在母亲身旁一边一个坐了下来,老三端着小手站在哥哥身后,我们都还小,还不懂得劝慰伤心的母亲,就只知道陪着她,在这暗夜的田地里,听着母亲偶尔的自言自语,自怨自艾。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站起身来,拍拍双手也拍拍衣裳上的土,并把我们都拉起来,帮我们拍拍身上的土,抱起老三,说,走,咱们回家,要不是为了你们三个,我今天就死给他们看。</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件事,这是父亲对我们说的。奶奶病情加重,想吃荷包蛋。母亲将面条煮好又尝尝软硬,就将两颗鸡蛋敲破下到锅里,慢火微炖,煮熟后将荷包蛋和面条一并舀到碗里,加入香油拌和的葱花碎,给奶奶端了过去。父亲下班回来,先是看到我的母亲在哭,一问,母亲让父亲到奶奶屋里去看。父亲不明所以。躺在床上的奶奶一见到父亲来,先是呜咽,然后用手一指还有温度的饭碗,说,你看这荷包蛋里都没有蛋黄啊,随即放声大哭。父亲一看瞬间就明白了,他扶起奶奶,端起碗对她说,好我的娘嘞,您都这个样子了,还在挑您媳妇的事,这两个荷包蛋里鼓鼓的不是蛋黄是啥?从奶奶屋里端着空碗回来,父亲安慰母亲说,娘老了糊涂了,你就再让她一让吧。</p> <p class="ql-block">(世间唯有不同的境遇,还和着不同的人,才可以产生如此深入人心的诗句。古人心事,当下情怀。)</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母亲非常维护父亲,即便有时候也被父亲气的一脸无奈,但事后依然尽心呵护着父亲的一生倔强和一身傲骨。在我上二三年级的时候,父亲调到一所学校任校长,把我们的母亲也调到该校,于是我们也都跟着母亲转学过来,一家人可以生活在一起。两年的时间里,父亲带领学校老师,将这所村办学校建设成为“德智体美劳”综合发展的乡村名校,而且母亲任班主任兼数学教师的整个一个初中班二十几个学生全部考上高中,这是晋南这个小城市建市以来的第一次,整个乡村和联校、市教委都沸腾了。但在这一年秋季新学期入学的时候,校门口两个砖砌的门柱上出现了对父亲的诬告信。市教委、乡联校组成调查组,虽然结果印证了父亲的清白,但还是将父亲调至规模更大一所学校担任校长。母亲厌恶这个村庄出现这样的陋习,申请调离。当晚,学校的副校长(也是新的校长)、村里的书记村长、学校的老师,还有很多的学生领着他们的家长都来了,本来就一间又当母亲办公室又当我们的家的屋子,实在涌不进这么多人,于是大家就都站在室外,七嘴八舌的表达着对母亲留校的期望。母亲感谢大家的关心,直言不讳表达了对父亲两年来辛苦办学的支持,最后也请大家理解,毕竟她还是民办,村里刚开始包干到户,孩子也都渐大,需要回到家中边教学边务农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父亲为了我们的成长,再一次从乡里的学校校长调至市中学做一名普通教师,我的母亲仍是父亲坚强的后盾,支持父亲这样做的气魄和担当。她一方面紧张工作和劳作,一方面把我们一个一个精心呵护至小学毕业,然后交给父亲带走。后来,母亲曾经一脸笑容地对我说,父亲的同事中,很多人都说,你看,还是老杨把孩子带的好,几个孩子都是学校毕业,属他现在高兴了。</p> <p class="ql-block">(又说今年是最大的圆月。我见过一次苏州的圆月,那是我今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圆月,当时在车里颇为震撼!)</p> <p class="ql-block"> 在孩子不到两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周末回到家,一进大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小红在厨房忙着,叫一声也不答应,孩子由一脸愁容的母亲抱着出来转到我的怀里,小家伙眼泪汪汪的。我给孩子擦去眼泪,母亲告诉我,孩子下午睡醒不见小红,小红应了一声没有来抱,就大声哭叫。父亲去抱也不让。于是父亲就去叫门口巷子里和邻居婆姨们打扑克的小红,小红难得玩一次也正在兴头上,直接回了一句:孩子哭就让她哭一会呗。我的宝是这样,很少哭,哭也是装样子,一不如意就哇哇几声,干打雷不下雨。母亲知道她这一套,但父亲见不得孩子继续哭闹,于是又去叫小红别玩了。看到小红仍然没有停手,父亲认为其一家之长的权威受到了莫大的抵触,一气之下抱起铺盖也不顾母亲的劝阻,径直回百米外的老院了。母亲对我说,你爸爱吃猪头肉,你去买两斤猪头肉,再买斤牛肉,和孩子叫你爸去,你爸一准回来。我抱着孩子提着几样菜回到老院,门开着,父亲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孩子很乖,一见到爷爷,从我身上蹴溜下来颠颠地跑向爷爷,扑在父亲怀里叫着爷爷回家。我看到父亲留下了眼泪,对我说,也不怪小红,你也别说她。回到家,母亲把孩子从爷爷怀里抱过来,笑着说,别生气了,小红把饭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小红走过了,爸,快来吃饭,就等您了。</p> <p class="ql-block">(后来年纪大了,也常离家,读到“圆魄上寒空,但言四海同。安之千里外,不有雨兼风?”时,令我感慨和认同。)</p> <p class="ql-block"> 母亲还说起父亲的一件事,充满着对父亲关键时刻机敏反应和伸手矫捷的得意。是在2004年的暑期,母亲说父亲想坐飞机去北京看看。家里总是这样,父亲的意见,母亲来传达,诸如盖房这样的大事,或者要什么样的沙发、换个大电视,也有想听谁的唱片等小事。我记得父亲唯一一次直接对我说的是天气热,想装空调。我和小红结婚时,也没有其他想法,以为和父母会长久居住,想让父母欣慰和快乐,尤其是我们的母亲,谁都看得出来,父亲的快乐就是她的快乐。父亲工作后去过北京的,母亲是文革中串联到过北京,并且在游行队伍中隐约看到了毛主席。于是我找到太原机场工作的同学给他们四人买了太原往返北京的机票,然后又请北京的同学给制订旅游路线和预约宾馆。那是父母第一次乘坐飞机。六天后,我在太原机场接机。孩子首先爸爸爸爸地叫着跑出来了,手里挥舞着一面小国旗,接着是父亲斜背着他的小包,后面是小红肚子顶着一个大背包扶着满面笑容的蹒跚着的母亲走来。回来的路上,孩子兴奋地说着飞机上爷爷和她争靠窗的座位,父亲逗着孩子说你这个小滑头。母亲等孩子瞌睡后,说在天安门广场前真把她吓坏了,我急忙问,怎么了?小红说,他们游览国家博物馆后,想着天安门不算远,就没有打车,让父母和孩子乘坐人力三轮车,她走着,然后在天安门等她。谁曾想,集合处被分隔在长安街两边。正在焦急等着小红的父亲首先看到了小红,一声大叫,小红看到了父母,孩子也看到了妈妈。瞬间孩子撒腿就跑要去接小红,这下可把母亲和父亲吓坏了,长安街路宽车多,只见父亲叫了一声“我的这个乖孙”后腾地一下站起,猛跨前一步瞬间一弯腰立刻抱住了往前跑的孩子。小红走地下通道过来后,母亲还心有余悸。听母亲笑着说,你爸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腿疼了也不说腰疼的不想动了。</p> <p class="ql-block">(沉沉地想起了小时候的故乡)</p> <p class="ql-block"> 母亲的心里面全都是我们。有一次父亲在屋里坐着看书,母亲进屋来,说是要买东西,让父亲拿给她三十元钱。母亲在家里是不管钱的,她的工资也都全部交给父亲。父亲问母亲要买啥?母亲支支吾吾不说,就只要钱。最后一急,说,我要我挣的钱。父亲觉得事有蹊跷,说,走,要买啥我身上就有钱,我和你去。母亲不让父亲陪她,但最后又拗不过父亲,原来巷口来了一位算命师傅,看到母亲就说她有福,但是父亲应该有一劫,要立刻化解。母亲一听就慌了,正好入了这位师傅的圈套,于是告诉她,拿钱消灾,钱不多,但千万不能让父亲知道。母亲也知道父亲是坚定的布尔什维克,更不想破灾不灵验。父亲自有自己的办法,按照哲学最关键的三个问题严厉地让师傅明确:你叫什么?家在哪里?怎么联系?这位师傅不曾想在乡间遇到了明白人,赶紧蹬上车跑了。后来,我们常拿这个事和母亲开玩笑,母亲笑着说,那人一说你爸有灾,我就慌着要让你爸消灾了。</p> <p class="ql-block">(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p> <p class="ql-block"> 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而且毕业后参加工作有几个年头了,但还没有确定下来对象。那时候自己贪玩,工作也不稳定,母亲看到我都吃过了十几二十碗荷包蛋,有一天晚上在我收拾碗筷的时候,笑着对我说,你说你好,大家也都说你小伙好,那你这么好,怎么到现在还找不到对象呢?我听到这句话,似乎一下清醒了:就是,我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没有对象呢?确实母亲这一句话,让我认识到有无对象(婚姻)是判断适龄青年好与坏的关键。其实我既不复杂也不挑剔,就想找一个朴实生活中的好帮手,因为我了解我的父亲,他为人孤傲但要人照顾,而我想着自己回来了,要把父母照护好,不曾想几十年后,我也被人说像极了我的父亲。既然明白了母亲话语的含义,我对“对象”的标准立刻予以规范:最好是老师,家是外地的,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当然还要有点缘分。我人好确实不假,很快就与小红走到了一起,认识的过程也是机缘巧合,就在那一天那个时间遇到了那个人,差一分都不行。</p> <p class="ql-block"> 有乡愁总是萦绕在母亲的心头。自我们成长以来,母亲回过老家三次。第一次我们都还小,发生了很多事,有我哥让三姨家的老二在肚子上咬了一口、我右手的食指大母肚差点被削掉、老三掉进了很深的地窖,母亲和亲戚们整晚都忙着给他叫魂。第二次是我要上初中,被父亲留了下来,没有跟随母亲在暑期回去。最后一次是在2004年国庆前。仍然是父亲的意志,母亲在晚饭后告诉我,她和父亲想回老家看看。那时母亲刚办理退休,我想母亲是牵挂二姨、三姨和老家的亲人。这一趟回家旅程,母亲是高兴的,她回来后经常笑着对我说老家亲人的安康和生活状况的变化,洋溢着满足和安心。母亲说起一件小事。有一天下着雨,他们一行正返回舅舅家,车行走在泥泞的乡村土路。突然母亲让停车,并对父亲说让他坐后排来。父亲一愣回头看向母亲,母亲指着车前面正站在墙边看着车辆的带着草帽的一位瘦小老太太。父亲瞬间明白。他下了车,在泥路上紧走两步,上去叫声“大姐” ,然后搀扶着她坐在副驾位上。老太太一双泥胶鞋,想坐又难为情,一听到母亲亲切的呼唤,她将脸孔深入车门,看到了由于见到她而内心欣喜的母亲,老太太顾不上泥脚还在路上,一探身双手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我知道母亲那时一定热泪盈眶。母亲看电视剧、看戏的时候,经常触景生情哭红眼睛,每当此时我们看着她笑,母亲也对着我们“痛苦”的一笑。很短的一段同行,老太太到家了,下车后母亲、父亲和她站在雨天里分别,老太太说:没想到就要入土的人了,还能让她坐一次这么好的车,这是她第一次坐小轿车呀,坐着真得劲,你们是好人那。母亲说这句话时,我听懂了母亲内心的骄傲,不是为她和父亲,而是为我们,她甘甜的乳汁养育的我们。 </p><p class="ql-block"> 在祭奠亲人的日子里,母亲情绪低落但又满怀期待。她早早制作好一个大信封,用她十分娟秀而又充满力量的字体工整地写下姥爷的名字和老家的地址,领着我到村里的一个十字路口,将装满烧纸的大信封置于粉笔画就的圆圈中,点燃,然后看着腾起的火苗,低声诉说着对亲人的思念、对家人美好生活的祈盼,直到暗夜里已燃烧殆尽的卷起萎缩的边沿闪着明灭余火的纸钱灰飞烟灭。记得有一年中元节过后,我回到家,孩子奶声奶气地给我学着母亲祭奠的神情,母亲在一旁笑看着。即便这些日子年年跟随母亲如此,即便孩子都可以予以记述,但直到母亲去世,我才清楚地有印象地记住了这几个“元”日。如今我在这几个日子,和小红一起,用着同样的方式,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天堂里的父母。</p> <p class="ql-block"> 我心痛我们的母亲。心痛她辛苦操劳的一生、无怨付出的一生;心痛她在乡邻们眼中正当闲适享福、含饴弄孙的时候,她生命的戛然而止;更心痛因为她的离去我们一大家可以拥坐在一起的热闹场景落寞成一种模式并走一样的程式。母亲啊,您是我们的根!随着母亲的离去,这条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我们的心里扎的越来越紧也越来越深,如同我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以前我不记得有,如今它在我的手背上、在我的身体里,犹如蜿蜒起伏在崇山峻岭和平原荒漠中的长城,突兀而坚强。每当我看到它,我就想到我们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 今天是中秋节,是团圆的时刻。如今的我们,家在三处,彤彤还远在大洋彼岸。我们是一条根上生发的枝芽,无论远和近,我们都围绕着这条根缠绕在一起。人生,有期盼,真好!如同我们的母亲,她在期盼中可以沉浸于对我们的欣慰和对孙女的宠爱,我们也一样,可以在期盼中迎来属于我们的也和母亲一样的欣慰和宠爱。今夜有圆月,是圆魄上寒空,也是海上生明月,也是月涌大江流……</p><p class="ql-block"> 夜,已经深了,夜也渐渐地长了……</p> <p class="ql-block">(萱晖并茂,灯火可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