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月,故园心

紫藤花开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暮色是顺着村口那道土坡漫下来的。风裹着刚割完玉米的田垄气,混着村头老槐树的叶子香,往胡同里钻——这是中原大地最熟悉的中秋傍晚,二十年前的此刻,奶奶准在灶台前忙活,铁锅烧得冒热气,蒸红薯的甜香混着炒花生的焦脆,从烟囱里飘出来,勾着我往厨房跑,脚下的黄土路被晒了一天,还带着暖烘烘的温度。这是我最熟悉的中秋与农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擦黑时,月亮就从东边的杨树林里升起来了。不是城里楼群间窄窄的一弯,是像被谁稳稳搁在田埂上的银盘,清辉铺下来,把晒得发白的玉米秸秆照得发亮,连院墙上父亲用粉笔画的歪歪扭扭的“正”字(记着我回家的日子),都浸在柔和的光里。小时候总缠着奶奶搬个小马扎,坐在院中的磨盘旁看月亮,她指尖划过月亮上的阴影,说“那是咱这儿的土山,山底下藏着吃月饼的神仙”,说着就从布兜里摸出块硬邦邦的冰糖月饼,五仁馅里的瓜子仁硌着牙,我吐在手里,他笑着接过去,指尖还沾着刚给牲口添料的麦糠。好像记忆里的中秋节就是这个样子。</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里九点,胡同里传来邻居家孩子的嬉闹声,混着大人喊“回家吃月饼”的嗓门——这是中原乡村中秋最鲜活的声响。二十多年前中秋节假期回老家,好像也是这样站在老家的院里,看母亲蹲在墙角捆玉米垛,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蓝布褂子后背上,汗碱印子被照得清清楚楚。奶奶端着个粗瓷碗出来,碗里是刚煮好的甜汤,红枣和红薯浮在汤面上,“快喝,暖身子”,她的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皱,像院墙上爬满的牵牛花藤。临走时,母亲喜欢把我的背包塞得满满当当,她说“城里买的不如咱这香”,她站在月光里,脚边是散落的玉米芯,没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风一吹,她鬓角的白头发在光里闪了闪。</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刻手机震了震,是老家的妹妹发来的视频。接起来先看见的是老家的院门楼,月亮正悬在门楣上方,比我这边的更亮些,把青砖垒的门框照得泛着浅白。“你看咱村的月亮,亮得能看清地里的芝麻棵”,邻居二婶的声音带着点沙哑,镜头一转,还有二奶奶正坐在磨盘旁,手里攥着个旧布口袋,“奶奶说,今年的花生收得稠,给你留了半袋,炒着吃喷香”。我盯着屏幕里的月光,忽然喉咙发紧——原来我念的从不是这轮中原月,是月光下捆玉米垛的母亲,是磨盘旁装花生的奶奶,是胡同里孩子的嬉闹,是田埂上混着麦糠香的风,是那些被黄土和月光裹着的、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挂了电话,窗外的风带着点凉意,像老家秋夜的风。我摸出妹妹寄来的炒花生,剥一颗放进嘴里,焦香里带着点土腥味,和小时候趴在灶台边吃的一模一样。抬头看月亮,清辉落在阳台的瓷砖上,像极了老家院里被月光浸白的黄土路。原来中原的中秋月从不是“分外明”,是因为心里装着那片土坡、那棵老槐、那些藏在月光里的乡音与烟火,才让这轮月,成了牵着游子心、跨不过的故园念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