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观影遇雨 <p class="ql-block"> 农珍玉攀上了插青黄胜保,令村中无数姑娘艳羡不已。她们也盼着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携手步入安稳人生。然而,农珍玉对黄胜保的情意,并非旁人所揣测的攀附,而是藏在点滴之间的真心。她眼中所见,心中所念,皆是他的一举一动。</p><p class="ql-block"> 这天傍晚,听闻场部要放映新片,她早早收了店,顾不上归家做饭,便匆匆赶去为黄胜保张罗晚饭,只为两人能共度这难得的闲暇时光。</p><p class="ql-block"> 黄胜保早已将房门钥匙交予她,那把铜钥匙,仿佛也开启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门扉。她推门而入,晚霞正从亮瓦斜照进厨房,映在空荡的水缸底,泛起点点微光。她望着那光,忽觉心头一紧——他怎能没水用?于是转身便去挑水。扁担压在肩头,脚步虽有些踉跄,水桶却在她稳健的节奏中晃荡前行。跨过高高的门槛时,水花轻溅,润湿了青石板,也像是润湿了黄昏的寂静。她将水倾入缸中,清响悦耳,两个来回,水缸便满盈盈地映出她的身影。接着,她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噼啪劈柴,灶火渐起,饭香初溢,仿佛连晚风都染上了温情。</p><p class="ql-block"> 黄胜保收工回来,摆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看着插友们收工回来都忙着做饭菜,暗自窃喜。自从结交农珍玉后,他进厨房少了,用的水、吃的饭菜都能交给她完成,自己轻松多了。不过,随之而来的闲言碎语也多了,甭管它,现在就等着吃饭好了,吃了饭就去看一场电影,反正自己与农珍玉的恋爱是公开的秘密,是正当的恋爱,谁又能管得着呢。自己是一个堂堂的运动健将,动起手来谁都不怕,才不要受那些人言羁绊手脚。这里的生活实在太枯燥了,除了每月有两三个晩上可以看电影之外,其余的时间都不知干什么好,这里又没有一个谈得来的插友。蚊帐顶上的那个篮球也玩腻了,实在很无聊,与一个漂亮的姑娘相爱,生活也充实多了。白天做工再苦再累,起码晩上回来还能和一个红颜知己相互倾诉啊。</p><p class="ql-block"> 刘明也刚收工回来,又是忙着生火做饭,又是忙着挑水。黄胜保看见刘明,便走过来说:“刘明,今晚场部有电影放喽,是宽银幕彩色朝鲜故事片《卖花姑娘》,你记得早点去占位呀,很多人的。”他父母都在场部,消息向来很灵通。</p><p class="ql-block"> “不行啊,我还得去挑水呢。”刘明知道他是好意。</p><p class="ql-block"> 黄胜保忙走过来,凑到刘明的耳朵边轻声说道:“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姑娘来帮忙呢。” 他似乎怕被在房内煮饭的农珍玉听到,一副神秘的样子。 </p><p class="ql-block"> 刘明的脸一下红了,笑说:“我没你这种福气!”黄胜保一听立即哈哈大笑,也许在笑刘明傻,尽管生有一副令许多姑娘喜欢的俊俏模样,但不会像自己一样去讨好姑娘从而得到姑娘的回报。</p><p class="ql-block"> 刘明挑着空水桶走到屋角拐弯处,回头望了黄胜保一眼,只见他还在望着自己偷笑……</p><p class="ql-block"> 《卖花姑娘》里的主人公花妮、顺姬姐妹俩的悲惨命运,影片中那优美的旋律、哀婉动听的歌声,不知感动过多少观众,又泪湿了多少人的衣襟。场部放映这部影片像是一个特大的新闻,在洛圩村传开了。这部影片在县城放映过,有些人甚至不惜专程到县城看了这部电影,回来后将电影里的故事一遍遍地讲给还没看过的人听,当即让听者的耳朵里跟抹上清凉油似的,精神为之一振,就等着亲眼观看这部电影了。主题曲早已风靡大街小巷,动人的歌声令人们对这部电影愈加期待。今晚在这里放映的消息,人们奔走相告,大人小孩都兴奋起来,就连住得老远的其他村的群众知道后也赶来了。每条路上,带着小凳、拉着小孩的大人,神采飞扬的小伙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们,都三五成群地往场部赶,好像过节一样热闹。吃完晚饭,李家强和刘明相伴去看电影,路过黄胜保的房门时见是门锁着的,料到两人应该早就去影场了。今晚看这场电影的人可不一般地多,占位置很重要。李家强喃喃地说:“你看,黄胜保都风流这么久了,不知桃花运何时才能轮到我,至今我还是‘红花仔’(处男)呢。”</p><p class="ql-block"> 刘明安慰李家强道:“不急,不急,也许就在今晩。”</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一听,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向刘明作了个揖说:“那就托你这吉言。”</p><p class="ql-block"> 他们也随着人群走在路上,这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忽然,背后不知谁喊“李家强,李家强”,声音非常清脆。</p><p class="ql-block"> 两人回头一望,发现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在招着手。她看起来二十多岁,满脸笑容,嘴里露出像美玉般整齐的牙齿,上身穿着一件薄薄的花白衬衣,亭亭玉立,浑身散发出清香,很让人怜爱。</p><p class="ql-block"> “翠月。”李家强也惊喜地喊了一声。两人相见很是熟络,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p><p class="ql-block"> 翠月迎了上来,对李家强说道:“家强,很久不见你了。”</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说:“是啊,你怎么知道今晩这里有电影放映?”</p><p class="ql-block"> 翠月说:“我听今天从这里回去的同村的人说这里要放映彩色宽银幕的朝鲜故事片《卖花姑娘》,我们达江村也有不少人来看。”</p><p class="ql-block"> “有好电影放映就是传得快。”李家强说。</p><p class="ql-block"> “听说这部电影很好看,对岸很多人都来看,所以今晚特意为他们开了夜渡船,还准备了几盏大大的油气灯照明,我走了一个多钟头路才过了渡。”翠月说。</p><p class="ql-block"> “你家离这里太远了,又隔了条河,但这部电影很值得看。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就一起去看吧。”李家强深情地凝视着翠月的脸说道。</p><p class="ql-block"> “好啊。”翠月回答得很干脆,和李家强并排走得很近,引来了旁人的注目。那些猎奇的眼神似乎在说:其貌不扬的李家强要走桃花运了。</p><p class="ql-block"> 意外的相逢,令李家强兴奋无比。和一个漂亮姑娘结伴看电影,刘明也很高兴。</p><p class="ql-block"> “翠月,我记得在学校读书时,太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时,总是先照到我,再照到你。”李家强侧身望着翠月亲切地说道。</p><p class="ql-block"> “哎,家强,你离开学校后,每天我都望着你坐过的座位,但坐在那里的却是另外的同学了。”翠月说道。</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一失足成千古恨,没能与你一起读到高中毕业。”</p><p class="ql-block"> “高中毕业典礼后全班同学合影留念,按座位顺序列队,就是缺了你,如今事情过了不要再提了,现在你做插青了,不是很好吗?”</p><p class="ql-block"> “你也能像我一样做个插青,在这里插队,一同出工,一同收工,我挑水,你煮饭,多好啊。”</p><p class="ql-block"> “家强,不说了,命运怎能由自己选择,我只能真诚地祝你幸福。”</p><p class="ql-block"> “那么,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我会让你幸福的。”李家强的表白脱口而出。</p><p class="ql-block"> “你真会开玩笑。” 翠月突然脸红了。</p><p class="ql-block"> “翠月,这不是玩笑。”李家强认真道。</p><p class="ql-block"> 两人如同一对情侣般谈情说爱。李家强左边是刘明,右边是翠月。一路上,谈笑风生、昂首阔步的李家强,真像是山寨里的领头人,带着美女出来看电影了,身边还有随从跟着,威风凛凛的。前面一些走得慢的人也赶着避让他们,这让身份一直低微的李家强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风头。</p><p class="ql-block"> 当他们三人到了场部的露天映场时,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了。场部照明的灯也已经亮了起来,长长的宽银幕下面是一片黑压压的等着看电影的人群,吵架声、叫喊声、小孩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就像一个喧嚣的菜市场。天气很闷热,大家不停地用扇子、报纸、破书扇风,眼巴巴地看着银幕,希望能早点放映。</p><p class="ql-block"> 他们三人因为来得迟,没能找到坐的地方,只好站着。忽然,刘明和李家强听到有人在叫他们,寻声一看,发现是一个男青年。</p><p class="ql-block"> “韦永阁,你在这里。”李家强应了一声。</p><p class="ql-block"> 韦永阁也是四队的插青,住在六号房。他与黄胜保是同学,父母也是茶场的管教干部,家就在影场的附近。他瘦高的个子,又浓又黑的眉毛下是一双热情的眼晴,夏天总喜欢穿红色的背心、蓝色的工作裤。</p><p class="ql-block"> “你们站着看电影好累哦,我给你们找凳子去。”韦永阁轻快地说。</p><p class="ql-block"> “那就拿三张吧。”李家强说。</p><p class="ql-block"> “好的。”韦永阁答道,立即消失在人群里。</p><p class="ql-block"> “他的名字叫韦永阁,已经入了党,是我们大队知青里的骨干,大队、小队都很看重他。他从小到大都是红人,父亲是洛圩茶场的主要领导,身份比我强多了,但他没有看不起我们。”李家强向刘明介绍起韦永阁。</p><p class="ql-block"> “这人很不错。”</p><p class="ql-block"> “他不但有很强的上进心,对我们也热情有加。”</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韦永阁找来了三张凳子。李家强和刘明接过凳子向韦永阁感激地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 电影开映了,响起了《卖花姑娘》的主题歌:“卖花来哟,卖花来哟,花儿香呀花儿美,朵朵鲜花卖不完,点点眼泪抹不干……”歌声飘荡在影场的上空。随着电影故事情节的展开,很多人被深深地感染了,有些观众还流下了感动的热泪,真是名不虚传的好电影。李家强和翠月一边看着电影一边说着悄悄话,谈得十分投机。他的手臂还主动攀上了翠月的肩膀,看上去俨然是一对热恋的情人。李家强的脸上堆满着幸福的笑容,使得一旁的刘明好生羡慕,心想:李家强一定会给我讲他与翠月之间的秘密吧。</p><p class="ql-block"> 七月天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突然,天上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在影场上空炸响,随之而来的是耀眼的闪电。电影也快要播完了,他们把凳子还给了韦永阁,快步走出了影场。李家强一把拉着翠月就往他们居住的宿舍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恋恋不舍地对翠月说:“翠月,到我宿舍避避雨再走吧,你家离这里太远了。”</p><p class="ql-block"> “唔。”翠月应声,步伐也加快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雨越下越大,天上又是一阵炸雷和闪电,吓得翠月腿都有点儿打颤。他们一路小跑到宿舍屋檐拐角的路灯下面。翠月浑身都湿透了,湿衣贴着皮肤,曲线毕露。害羞的翠月无奈地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雨,随着李家强进了他的7号房……</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第十七章同学相逢 <p class="ql-block"> 三夏大忙将至,生产队特地放了一天假,让社员们为即将到来的农忙做好准备。清晨,刘明推开房门,雨后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他信步走到院中的苦楝树下,见几条蚯蚓从湿润的草间钻出,如筷子般粗细,在微光中缓缓蠕动,仿佛也在贪婪地呼吸这难得的清新。他抬眼远望,平日里浓烟滚滚的砖瓦窑此刻静默无言,似仍在酣眠。经雨水洗刷过的青山愈发苍翠欲滴,云雾缭绕间,宛如一幅水墨丹青。远处山腰上的巨洞被片片白云轻轻环抱,仿佛白云也眷恋那幽深之境,将其温柔遮掩。</p><p class="ql-block"> 刘明凝望着那如梦似幻的景致,心中泛起涟漪:若能亲临其境,该是何等惬意。连日劳作本该歇息,可那远方的风景却如磁石般牵引着他的脚步。他本想邀李家强同往,却想起昨夜翠月留宿其屋,不便过早打扰。正踌躇间,李家强的房门轻启,翠月走了出来,见到刘明略显羞涩。两人相视一笑,点头致意。刘明暗叹:她今日竟比昨夜更添几分动人,家强真是福分不浅。翠月因家中有急事,又逢雷雨夜未归,家人定然担忧,执意要即刻返家报平安。李家强劝她等雨停河缓、衣物晾干,吃过早餐再走,她却执意不肯,宁愿在渡口苦等。李家强感到她的家庭观念很强,实在无奈,只得依依送她至马路边,目送她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晨光笼罩的公路尽头。</p><p class="ql-block"> “家强,你这家伙,真是好福气。”刘明见他仍伫立原地,目光凝视远方,便笑着打趣道。</p><p class="ql-block"> “人啊,不会一直倒霉的。”李家强回过神来,脸上笑意未散,眼中满是柔情。</p><p class="ql-block"> “那我昨夜的吉言,可真应验了吧?”刘明挑眉笑道。</p><p class="ql-block"> “多亏你那句吉言,”李家强朗声而笑,“二十多岁仔,昨夜终得桃花入梦,从此告别‘红花仔’的美名。”</p><p class="ql-block"> 两人并肩踏上湿漉漉的公路,脚步轻快。李家强望着天边渐散的云霞,感慨道:“以前,我也只是远远见过女人的身子。”</p><p class="ql-block"> “你是说那次在右江边,她们换衣的事?”刘明忆起往昔在河边的闲谈,不禁挑逗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不是。”李家强摇头否认。</p><p class="ql-block"> “那是……谁?”刘明起了好奇心。</p><p class="ql-block"> “哈哈,你还记得我让你偷看丛玉彰窗户那回吗?”李家强神秘一笑。</p><p class="ql-block"> “记得,可那和这事有何关联?”刘明正疑惑,忽而一辆汽车疾驰而过,溅起路面积水,惊得两人跳脚避让。</p><p class="ql-block">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李家强拍了拍溅湿的裤脚,继续道,“那时我才刚当插青,这宿舍刚建好,大伙儿才搬进来住。一个傍晚,我瞧见一只野鸡从草丛窜出,馋得我直咽口水——你不知道,那时我一顿能吃一斤多米,可就是不见油荤。我追着野鸡四处寻觅,想逮住炖汤解馋。路过丛玉彰的窗下时,见屋里亮着灯,便忍不住好奇,悄悄往里一瞥……”瞧,正好见到她在裸身洗凉。我从来没见过女人的身体,当时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p><p class="ql-block"> “哦,原来如此。”刘明心想,怪不得他叫自己看丛玉彰那窗户。</p><p class="ql-block"> “她都是天黑以后才洗澡的,每到这时候我就去偷看。你见她被晒得黑黑的,其实她就像朵刚出水的芙蓉,真是美极了。我被她迷住了,每天都希望早点天黑……”李家强越讲越激动,刘明也越听越入神。</p><p class="ql-block"> “只可惜她的下半身被东西挡住了,我没有看到。”李家强有点遗憾,继续说道,“有一天晚上,下雨路滑,我不小心在她窗下摔了一跤,弄出了声音。从此,她的窗户被遮上了一张塑料薄膜。”</p><p class="ql-block">他的语气带点失望,接着又说:“不过,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是被谁偷看的。”</p><p class="ql-block"> 刘明插话说道:“我听黄光学介绍说,建者仙水库时,她曾是知青突击队里的‘铁姑娘’,很能干,推着公鸡车打头阵呢。”</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说:“建者仙水库时,我还未插队,但也知道那里很艰苦。她这个人很结实、健壮,做起工来不要命,这样的女人的身体才值得欣赏呀。”他谈兴未尽,又转继续说道:“丛玉彰虽然胸脯丰满,身材好,但翠月比她更美。她们两人,一个美在身材,一个美在五官,各有千秋。”</p><p class="ql-block"> 此话一出,刘明立即来了兴趣,催促着他继续说下去。</p><p class="ql-block"> “进房后,翠月本以为雨不会下太久,等雨一停就走。我担心她着凉感冒,从挂勾取一条干净毛巾让她用来擦擦被淋湿的头发,让她别着凉了,再端上开水让她喝。翠月低着头接过,指尖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她脸色愈发红润,她轻轻擦着湿漉漉的发梢,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像碎银般闪烁。</p><p class="ql-block"> 雨越下越大。她想借我的雨伞回去,但天又黑,雷电又大,路又远,多危险啊,更主要的是怕雨太大,渡船不开。我站出门外了望外面,雨帘如织,灰蒙蒙的夜色里我对她说: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又说:你要是不放心,等雨小点我送你过河。翠月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屋外的雨声敲打着瓦片,噼啪作响,像是无数细小的脚步在屋顶奔跑。屋内却静得出奇,好象这潮湿的空气悄悄发酵了我们的情感。我们相视一笑,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阳光斑驳的教室,回到了少年心事最柔软的年岁。窗外的雨还在下,可屋里的温度,却一点点暖了起来。没有办法就留下了。她说这里没有很亲近的人,好在遇见了我,否则今晚她不知怎么办了。我说,人不愿留天留人,这是上天特意为我们提供相聚的机会,我们要珍惜。屋外是雷电交加,屋里我们说着许多互相关心问候的话。我们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了,那时夜已深了。我凝望着她,在柔和的灯光下,她实在太迷人了;她也深情地望着我,眼神映射出异样的光。一对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女,你情我愿,一切都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其实我对她的爱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是我少年痴情的偶像,也是我的初恋,我无数次在梦里见过她……像磁石遇到铁块,她想把她的情揉进我的心里,而我也想把我全部的情都掺入她的肉体中,我们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灵与肉的结合……已过午夜了,但我俩仍无倦意,仍很兴奋,可,可……”李家强说到这里突然结巴起来。</p><p class="ql-block"> 听得已经入神的刘明忙问道:“怎么了?”说一半留一半的,真吊胃口。</p><p class="ql-block"> “哎——”李家强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天快亮时她对我说,她与她村里的一位男青年已经相爱两年了。他叫旺哥,很能干,犁田、打柴,各样农活无所不能。他苦苦追求她很久了,她才答应的,农忙时节他还来帮她家干活,不是一家人胜似是一家人了。因为她家只有姐妹俩,没有男孩,她父母十分喜欢旺哥,并且他答应做上门女婿。她父母还说,她与旺哥结婚会给她们家带来兴旺的,希望这桩亲事能早日定下。她说她并不十分满意这个旺哥。她是高中生,而旺哥高小毕业就回家务农了,读书不多,识字也不多,但又不好搅父母的意,心里很矛盾。这让我感到意外、难过,就像一颗火热的心触到了冰块,扫兴极了。我求她跟我相爱,不再理会旺哥,并向她表白她是我的初恋,在学校时我就深深地爱上她了,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忘记她,只是没有缘分在一起,而这次的相聚是上帝特意安排的。她说她是乡下姑娘,今后会拖累我,我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才对。但她又说她以后还会来看我,永远都不要忘记昨晚。我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心想翠月的家乡十分偏僻贫穷,而自己是知青,有着很好的前途,自己的身份要比这不太识字的旺哥要好上千百倍,翠月不会放弃我而去嫁给他的……”</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用生动的话语,又富于文学色彩的叙述,让对男女之事还很懵懂的刘明听得如痴如醉。他的好奇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李家强也就挨得更紧了。他很想知道翠月是否还会来与李家强相会,这个故事的后续,成了他心中的一大悬念。</p><p class="ql-block"> 两人又走了一大段路,刘明提出上山洞玩,李家强说路滑不安全,根本上不去。李家强建议暂时不要去,以后再说。李家强还交待,即将三夏大忙了,我们要好好的休息,以逸待劳。</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第十八章父亲探望 <p class="ql-block"> 刘明与李家强散步归来,便望见父亲刘志东提着一只旧提包,静静伫立在集体户门外的廊下。阳光斜照,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像一道沉默的牵挂。自打搬进知青点,这还是父子第一次相见。那日生日家宴上,父亲一遍遍叮嘱:“在外头,安全第一,别逞强,别冒险。”那声音如影随形,至今仍在耳畔回响。推车爬山种木薯时险些失控的惊险,他始终未敢启齿——他知道,父亲若知晓,定会整夜辗转难眠。于是那教训被他深埋心底,如同藏起一块烫手的炭,只敢独自握紧,默默铭记。</p><p class="ql-block"> 刘明心中亦思念父亲,不知他工作是否辛劳,身体可还康健?可今日,父亲竟真的来了,仿佛应着心绪而来,恰逢其时。</p><p class="ql-block"> 刘志东站在门口,被夏日的阳光镀上一层微金。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袖衬衫,左胸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肩头沾着一路风尘。目光落在儿子身上,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仿佛要透过那黝黑的皮肤、晒红的脸颊,窥见他这些日子的冷暖饥寒。</p><p class="ql-block"> “刘明,你在这儿过得惯吗?近来劳动怎么样?吃得消吗?”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暖流般缓缓淌进刘明心间,融化了所有强撑的倔强。</p><p class="ql-block"> “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在这里劳动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刘明挺了挺胸,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的硬气,也藏着一丝不愿让父亲担忧的骄傲。</p><p class="ql-block"> 刘志东笑了,眼角的皱纹如秋叶舒展:“你还没尝过三夏大忙的滋味,那才叫真正的磨砺呢。”</p><p class="ql-block"> “再忙我也不怕。”刘明接话,生怕父亲不信。</p><p class="ql-block"> “你嘴挺硬的。”父亲笑着,随即从提包里掏出一大包沉甸甸的物件,“刚从红城开完会,你妈特意让我捎来的——腊肉、腊肠、面条、还有鸡蛋,就怕你在这儿干活辛苦,吃不饱、吃不好。”</p><p class="ql-block"> 刘明接过包裹,手一沉,足有近十斤重。低头看着那油纸包得严实的腊肉和一瓶油,鼻尖忽然一酸。他知道,家里的油是凭票供应,肉更是稀罕之物,母亲和外婆定是省下口粮,一点一点攒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爸,拿这么多来,她们吃什么?”他低声问。</p><p class="ql-block"> “你不用管,她们有办法解决的。”父亲说得轻描淡写,可刘明听得明白,那“有办法”背后,是无数个省菜省油的夜晚,是母亲在灯下数着油票的影子,是外婆悄悄藏起的那份鸡蛋。</p><p class="ql-block"> 他咬了咬牙,又说:“我目前缺柴火。”</p><p class="ql-block"> “去税所拿,我那儿还存着不少。”父亲答得干脆,仿佛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帖。</p><p class="ql-block"> 刘志东跟着儿子进了屋,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墙角堆着农具,床铺简陋,锅碗摆在灶台。他弯腰按了按床席,又捏了捏被褥,发现薄得几乎挡不住秋夜的凉意——虽是盛夏,他却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掀开锅盖,锅底只剩一点冷饭;伸手探进米缸,指尖触到底部的糙米碎屑——米快见底了。</p><p class="ql-block"> “该去碾新谷了。”他低声说。</p><p class="ql-block"> 又翻看油罐,油罐几乎见底,他皱起眉:“生产队给知青的定量油是多少?”</p><p class="ql-block"> “每人每月四两。”</p><p class="ql-block"> “这哪够?干活这么重,油水不足可撑不住。”父亲语气沉了下来,“下次让你妈和外婆托人再捎些来。”</p><p class="ql-block"> “爸,别麻烦她们了,我省着点用就行。”</p><p class="ql-block"> “身体是根本,营养跟不上,怎么扛得住?你在外头,家里人心里都惦记着。”</p><p class="ql-block"> 刘明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他只能把亲人的恩情铭记在心。</p><p class="ql-block"> 临行前,刘志东的目光落在桌上——几本翻得卷边的书:《新华字典》《成语字典》《唐诗一百首》《歇后语注释》。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像一条条通往远方的小路,蜿蜒着少年不甘沉寂的心。</p><p class="ql-block"> 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轻声道:“书要多读,读好书,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刘明望着父亲,轻叹:“我也想读,可一出工,就再没空闲了。”他素来爱读书,劳作之余,常翻几页唐诗,借古人诗句慰藉孤寂时光。</p><p class="ql-block"> 刘志东语气略重地说:“再忙,也要挤出点时间来学习。”</p><p class="ql-block"> 他这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递过去:“你没有笔用,拿这支去用。学习对一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p><p class="ql-block"> 刘明接过笔一看,是支金星牌钢笔,笔帽有些磨损,笔杆温润,显然是用了多年。他心头一震——这是父亲天天用的笔,是他写报告、记账、写家书的笔,如今,竟交到了自己手中。</p><p class="ql-block"> “爸,我一定好好保管它,它会对我今后的学习起作用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点点头,又反复叮嘱:三夏大忙将至,务必吃好三餐,注意防暑,出工定要戴草帽、带水壶……句句叮咛,如山风般沉稳,又似细雨般绵密,一滴一滴,落在刘明心上。</p><p class="ql-block"> 父亲离开时,刘明一直望着他的身影,直到那熟悉的背影消失在屋边拐角,融进远方的树影与尘光之中。</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第十九章 三夏“抢收” <p class="ql-block"> 明天便是抢收抢种的紧要关头,社员们早已接到通知:今晚到队部开会。夜幕初降,刘明与李家强踏着碎石铺就的公路,走向那间灯火通明的队部。</p><p class="ql-block"> 风在耳畔低语,虫鸣浅浅,而屋内却已隐隐躁动,人声窸窣。刘明刚跨过门槛,目光便被对面墙上那方《学习园地》牢牢攫住。那是一片被时光封存的阵地,纸页泛黄,边角卷曲,如秋叶般静悬于墙,却仍倔强地昭示着昔日的荣光。这本是公社革委会多年前下达的政治任务,各队必办,而四队作为全区农业先进典型,自当立标杆、树旗帜。于是,插队知青与回乡青年轮番执笔,贴心得、写体会,将青春的墨迹镌刻在那一方方格纸之上。墙报间夹着几篇报道,记述着“晚稻超早稻”的奇迹,其中一篇题为《人定胜天的典范》,刊于《广西日报》,字迹细密如蚁行,刘明不得不凑近细读。</p><p class="ql-block"> “……广西壮族自治区红城县洛圩公社洛圩大队第四生产队(简称四队),坐落于右江河畔的洛圩村,地处云贵高原边缘,山岭纵横,平地稀少,自然条件并不优越。全队共三十六户,一百三十人,耕地二百八十亩,水田二百三十,旱地五十。在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指引下,于‘农业学大寨’的热潮中,队干部与社员坚持党的基本路线,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践行农业‘八字宪法’,推行科学种田。自一九六九年始,连续四年实现‘晚稻超早稻’,粮食产量年年攀高,由落后队一跃而为先进队。其经验有三:其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p><p class="ql-block"> 文章冗长,几乎占据半壁墙报,墨痕犹存,人心却已远去。如今抢收在即,这曾被奉为圭臬的文字,却如枯叶般静默悬于墙头,无人问津。据说,“学习园地”四字乃农金贵亲笔所题,笔力苍劲,如刀刻斧凿。农金贵原是中学教师,因学校精简被遣回乡,却将满腹才学倾注于生产队,成为能文能武的秀才。刘明饶有兴致地翻阅插友们的文章,大多是从书报抄来的套话,枯燥乏味。唯有一首诗,如清泉流过心田,引起他的驻足:</p><p class="ql-block">家乡的凤凰树</p><p class="ql-block"> 谢秀琴</p><p class="ql-block"> 别的日子我见你,</p><p class="ql-block">那时候并不在意。</p><p class="ql-block">青青叶子细又小,</p><p class="ql-block"> 随风飘零落尘去。</p><p class="ql-block"> 知道天上有凤凰,</p><p class="ql-block"> 梦里追寻是影子。</p><p class="ql-block"> 如今放眼凤凰树,</p><p class="ql-block"> 五月花开挂满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五月花开挂满枝,</p><p class="ql-block"> 正是火红好日子。</p><p class="ql-block"> 彩云飘过相辉映,</p><p class="ql-block"> 孔雀自叹胜毛羽。</p><p class="ql-block"> 如画胜景宜久留,</p><p class="ql-block"> 化作锦绣铺春秋。</p><p class="ql-block"> 更愿天公多放晴,</p><p class="ql-block"> 红日高照美不收。</p><p class="ql-block"> 刘明觉得她的文采真好,使他想起了红城的凤凰树花。它花开时一团团、一簇簇,灿烂如火,十分鲜艳。象征着人的青春,象征着生命的热情,也恰似人与人之间的团结与和谐,凸显了大自然绚丽的色彩。可是,这满树的鲜花绽放的时间并不长,仅在五六月开放。过了这个季节,要想再看到它的美姿,只能等到来年了。但人不是树,人的青春只有一次,青春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可人的青春之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绽放才最美?刘明反复地琢磨着这诗的意境、韵味、带给自己的启发,决定今后更努力地向她学习,练就出如她一样的文笔,写出美丽的诗句和文章。刘明还看到了农灿群的文章,题目是《读外国文学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感》,厚厚一叠,字里行间充满着对书中主人公的崇敬。会场的人越来越多,刘明与李家强等因人多就坐在了门外。在灯光下,刘明再次清楚地看到农灿群她们三个女插青的容颜。农灿群秀气的脸庞还是有些苍白,此时,她正在与丛玉彰窃窃私语。丛玉彰,后脑梳有一对垂肩短辫,那黑红色的脸上,几颗美丽的青春痘仍在。谢秀琴脸色白皙,那勾鼻一见难忘。她是个才女,诗和文章写得不错。现在,她利用开会前的这段时间在认真地看书。三年来她们就这样安心地在这里扎根劳动,无声无息地把青春贡献给了这片土地。</p><p class="ql-block"> 人到齐后,队长农绍远开始讲话了。他三十多岁,脸庞清瘦,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双手撑在桌上,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不但要管好自己的家庭,还为小队的生产操尽了心,每天天没亮就广播队里的劳动安排,把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但是他讲的话刘明仅听懂几句,其他的都是靠李家强翻译。他说的主要内容是:全队的社员和插青们要全力以赴搞好“三夏”的抢收抢种工作,确保晚稻有好的收成。保住本队在全区“农业学大寨”先进体的光荣称号。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从明天开始,五点三十分就出工,每人要挑一对箩筐去,收工时将谷物挑回晒场,并且要带午饭,天不黑不收工。他还说,明天小队猪场要杀五头猪,收工后各户派人来领猪肉,插青每人可领两斤。</p><p class="ql-block"> 农绍远的话是动员令,把人们带入到临战的状态,这时候不能再去想别的,得振作起精神,投入到这四十天左右的艰苦劳动中去。散会后李家强嘱咐刘明说,五点钟以前就要起床煮早饭和午饭了,否则就会赶不及出工。</p><p class="ql-block"> 翌日清晨,刘明还在梦中时李家强就来拍门了。刘明看看钟,还不到五点,鸡都还没有啼叫,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整个世界仿佛泡在墨汁里……五点三十分,插青们头戴草帽,挑着箩筐,挂上镰刀,拿上午饭,和社员们行走在山间的田埂上。到达一个叫“那母”(地名)的山谷时,天才蒙蒙亮。大家看到,稻田里金黄色的稻谷因大风而倒伏在了雨水里,如不及时收割就会发芽、发霉。队长对大家动员道一定要尽快将这片大约三十亩的稻谷收完,说着指挥着几个强壮的小伙子找好位置,安装好扛来的打谷机。就这样,大伙立即行动了起来,稻谷被一镰一镰地割倒,就像春蚕咀嚼着桑叶一样。刘明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与李家强的放在了一起,然后赤着脚,踩着水没到脚趾的稻田,觉得水冰冰凉凉的,烂泥软软的,每一步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然后,他学着大伙的样子,挥舞着镰刀,把一簇簇稻谷割下。李家强也在一旁指导着刘明割谷,提醒他不要割伤手。刘明虽然在学校读书时也参加过夏收劳动,但现在才是真真正正的以一个社员的身份来参加夏收,两者性质是不一样的。</p><p class="ql-block"> 太阳出来时,朝霞满天飞。弯腰累了就伸直一下腰杆,割稻谷累了就伸一伸手,擦一把汗水。刘明长得白嫩,干了没多久就感到皮肤被谷穗刺得又痒又痛,红红的跟被火烫了一样。他望着山坳里一望无际的稻谷叹了一口气:“天啊,何时才能把这么一大片稻谷收完呢!”</p><p class="ql-block"> 到正午时,一大片稻谷已经被割了一半。队里的插青个个都是好样的,除刘明是新手外,人人都十分娴熟。韦永阁是打谷手,连草帽都没戴。他很久没理发了,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小半边耳朵。他穿着一件已汗湿的红色背心,不停地劳作,就像一面飘动着的红旗。他的生命力就像这面红旗一样火红,惹人注目。他一只脚踏地,一只脚用力踩着打谷机,发出“哧啦哧啦”的响声。他接过人们递过来的一捆一捆的稻谷,不停地往机器里送着。不一会儿,机下就堆了一小堆谷子,身后的稻草也堆成一座小山。</p><p class="ql-block"> 戴着草帽的黄胜保穿件灰色背心,结实的肌肉被晒得黑里透红。他一会儿用箩筐装谷,只见他那双有力的大手敏捷地来回搬运着盛满谷子的箩筐;一会儿又去帮忙移动打谷机打谷。谢秀琴、农灿群、丛玉彰三个女将汗流浃背,不停地挥动着镰刀收割稻谷。远远望去,穿着白色圆点衬衣的她们就像田野里盛开的三朵花。中午时他们草草吃完带去的午饭,又继续干活。盛夏的骄阳似火一般。衣服汗湿了晒干,晒干了又汗湿,在衣服上留下一道道痕迹。</p><p class="ql-block">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空气才变得凉爽了一些。刘明实在是太疲惫了,不禁羡慕李家强身强力壮,累了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很快恢复了体力,劳动效率也很高。</p><p class="ql-block"> 晚霞已经散尽,终于听到队长农绍远的一声哨声:“收工。”</p><p class="ql-block"> 大家便快速用箩筐装上谷,挑回小队的晒谷场晒干。身体单薄的刘明,体力似乎透了支,也跟着大伙挑着满满两箩筐谷,摇摇摆摆地似酒醉一样地走着。实在太累了,加上肚子又饿,就停下来歇歇,喘喘气再走。李家强很够朋友,一直跟在他身边鼓劲:“累了就先休息休息,不要慌,有我在,你怕啥。”刘明在李家强的鼓励下休息了一会儿,又撑起身体继续走。当把满满一担谷往晒场水泥地面一倒,刘明便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身上的汗水似乎流干了,一阵晚风吹来,带来一股凉意,舒服感瞬间流遍全身。他们把箩筐倒向地上甩了甩,把剩谷抖干净,便轻轻松松地挑着空箩筐往宿舍方向走去。</p><p class="ql-block">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很黑了。刘日铭用篮子装着生产队分给插青们的猪肉,他一边分发着猪肉,一边嘴里还嚷着:“你们辛苦啦,你们辛苦啦!有猪肉慰劳你们啦,有猪肉慰劳你们啦!” 他还是穿着那件天蓝色的的确良衬衣,头发梳理得整齐光亮,声音久久地回响在宿舍的屋檐下……</p><p class="ql-block"> 这一夜,刘明躺在竹席上,耳边还回响着打谷机的节奏,眼前浮现出谢秀琴低头割稻的身影,还有农灿群在灯下写文章时专注的神情。他忽然明白,青春之花未必开在凤凰树上,它也可以绽放在泥泞的稻田里,开在挥汗如雨的肩头,开在每一个默默坚持的清晨与黄昏。三夏的抢收,不只是与时间赛跑,更是青春在土地上的落笔——沉重,却有力;平凡,却闪光。</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第二十章 怦然心动 <p class="ql-block"> 经过全队二十多天的辛勤劳作,今年早稻谷终于收完了。小队的仓库晒场、操场到处都堆满着谷子,像小金山似的,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稻谷的香味。队干社员们在议论着今年的丰收,个个都眉开眼笑。</p><p class="ql-block"> 接着又要进行插秧了。插秧前要先把田犁好,施肥,灌水后再耕好,才能插秧。男人们又是一大早吆喝着水牛到田里犁田。当太阳升起时,片片水田折射着迷人的亮光,人与牛一起在田里耕作的身影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这天上午,刘明跟着一群妇女往田里挑肥,在路上来回奔走着,已记不起走了多少趟。</p><p class="ql-block"> “阿明,你看,你的肥料掉下了不少哦。哈哈哈……”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身后传来。</p><p class="ql-block"> 刘明回头一看,是队里的农村姑娘龙桂红。看看自己挑的泥箕,确实是一头高一头低,走路时低的一头有不少牛粪散落到了地上。刘明停住了脚步,把担子放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龙桂红也把担子放了下来,走到刘明的身边说:“来来来,我帮你绑一绑。” 说完动作麻利地把泥箕的绳子拿来查看。刘明望着她不知所措,因为他从来没遇到过一位姑娘对他如此靠近,又如此主动。</p><p class="ql-block"> 刘明想起刚来不久时,有一天上山开荒遇见了龙桂红。她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裤子,就像一朵山茶花。她爽朗的笑声时常吸引着人们关注的目光,年轻漂亮的她就是众人眼中的一颗星。刘明回忆起某一次中午休息时,李家强向他介绍过龙桂红。</p><p class="ql-block"> 刘明得知龙老五就是龙桂红的父亲,吊死后留下她、她姐姐和她母亲三人相依为命。她母亲一生辛苦,年纪轻轻地就累弯了腰,佝偻着身体看上去十分苍老。桂红姐妹俩是本村的两朵金花,姐姐两年前嫁给一个在部队汽车连当兵的人。“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鲜红对子就贴在她姐姐家的门两边,一朵大红花挂在门上。当上了军人的家属,在当时这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尽管会开汽车的姐夫复员回乡后被安排在大队开拖拉机,但仍离不开贫穷而又落后的农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仍然过着贫穷而又艰苦的日子。本想学姐姐找个当兵的作丈夫的她,看到姐姐和姐夫的家境,又想起父亲含恨而死,更是铭心刻骨的痛。桂红对这里产生极大的厌惧情绪。她怪母亲,既然能生她姿色出众,为何又生她在这片穷乡僻壤的地方呢?她想凭着自己姣好的容貌、优美的身姿、活泼开朗的性情等先天条件,不再步姐姐的后尘。从此后,她刻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并放言非城里人不嫁,使村里不少的小伙子望而却步。渴望着爱情,而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家强听说后,在一次劳动中,偷偷将一封早就准备好的求爱信塞进了她放在田边的衣服口袋里。李家强受父亲的影响,看过不少文学作品,信中不乏一些敏感的字眼,比如用梁山伯与祝英台来作比喻,若你是祝英台,我就是梁山泊,我们永不分离。因为李家强曾有偷盗,又被学校开除的坏名声,桂红拒绝了他。她还把这事告诉了不少人,说李家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信中一些肉麻的字眼让她恶心。李家强再次成为公众关注的对象,还受到一些人暗地里的讥笑。队里一些恋上龙桂红的小伙子有了开心的谈资,心情爽快了好些日子,并将李家强孤立了起来。这深深地刺伤了李家强的自尊心。他想:自己是知青,她是农民,她父亲又是“吊死鬼”,自己在身份上就比她优越,于是发誓今后不再理她。</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还倔强地说,谁没有过错?从今开始,她镶银,我就镶金;她镶金,我就镶钻石。哼,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后悔一辈子。此后,有时他们在路上相遇,李家强都昂首挺胸,瞧都不瞧她一眼。</p><p class="ql-block"> 回过神来,刘明仔细地观察着正在帮助他整理泥箕的龙桂红:一对羊角辫垂在脑后,梳理得十分整齐;上身穿一件黄黑相间的格子衣,十分合身;下身的黑色裤子看上去十分时髦;笑盈盈的脸上,水汪汪的双眼含情脉脉;桃花般粉红的肤色像抹了天然的胭脂,显得人格外青春靓丽……她的确是洛圩村的美女,怪不得被李家强看中过呢。刘明时不时偷偷地看她几眼,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桂红就把刘明的泥箕的绳子调整好,说:“已经好了,保证你不会再掉肥料啦,哈哈哈……”又是一阵悦耳的笑声。桂红的粤语讲得还不错,如果不是在劳动中练就了硬朗结实的身体,黑里透红的脸庞,她真不像是一个农村姑娘呢。随后她挑起担子,去追赶前面的队伍了。</p><p class="ql-block"> 刘明望着她充满活力的背影消失后,才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神来,语无伦次地吐了几个“谢谢”。刘明的心情一直难以平静。的确,在年轻漂亮的异性面前,他表现得比黄胜保、李家强他们差远了。刘明很羡慕他们在姑娘们面前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他現在心里泛起波澜的,不是这沉甸甸的劳作,而是那个在去田埂路上笑着帮他绑泥箕的姑娘。那天的阳光很亮,照在水田上,也照在她弯腰的侧影上。她抬手撩了下被风吹乱的发丝,嘴角扬起的弧度像一缕春风,轻轻拂过他从未被触碰过的心房。</p><p class="ql-block"> 刘明收工回因太累,躺在晒谷场里的竹席上,望着晚霞染红的天边,耳边还回响着那句“哈哈哈……”。他忽然觉得,这片土地并不只是贫瘠与辛劳的代名词。它也能开出花来,开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开在一个姑娘的笑声里,开在一颗年轻的心悄然萌动的刹那。</p><p class="ql-block"> 他没再羡慕李家强的张扬,也没再懊恼自己的笨拙。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开始期待每一次出工,期待那条通往田间的土路,期待那个穿着格子衣、扎着羊角辫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原来心动,就这么简单——一个笑容,一次低头,一句话,就足以让整个夏天变得不一样。</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爱情并不需要惊天动地的誓言,也不必有书信传情的浪漫。它可能只是清晨挑肥路上的一句玩笑,是阳光下弯腰系绳时的一缕发丝滑落,是笑声如风掠过耳畔时,心底突然泛起的涟漪。刘明不懂什么风花雪月,但他懂了,原来一个人的出现,真的能让一片田、一条路、一阵风,都变得不一样。</p><p class="ql-block"> 他望着天边渐渐暗去的晚霞,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明天,她还会走那条田埂吧?他想,或许下次,他可以试着和她说句话,哪怕只是问一句:“今天还挑肥吗?”</p><p class="ql-block"> 心动的种子,已经在泥土里悄悄发芽。而这片曾让他觉得沉重的土地,如今,也终于有了温度。</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村口的鸡鸣还带着睡意,刘明就早早起了床,他完成了出工前的一切事宜就出工了,他盼着能在路上遇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桂红向来勤快,从不迟到。果然,走到半路,远远就看见她正和几个妇女说笑着走来。晨光洒在她肩头,格子衣的颜色显得格外清新,像刚洗过的布匹,透着干净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刘明心跳加快,手心微微出汗。他想装作不经意地和她打声招呼,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到两人擦肩而过。</p><p class="ql-block"> 这天傍晚,插秧阶段已经到了尾声,当社员把村边一片水田里的秧插完后,队长农绍远大声地向社员们宣布:“我队三夏大忙正式结束,从明天起放假三天。”</p><p class="ql-block"> 大伙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经历了这次三夏大忙,刘明可以说是脱了一层皮,但筋骨得到了锻炼,身体也更加地壮实了。</p><p class="ql-block"> 回去的路上,刘明望着走在前面的龙桂红,风姿绰约,心想,谁能娶得她真的不错。</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第二十一章 垂钓之前 <p class="ql-block"> 这天,李家强终于卸下连日辛劳的重担,酣然入梦,久违地睡了个踏实的大懒觉。三夏大忙如潮水退去,留下满地疲惫,人人筋骨酸软,仿佛被大地吸尽了力气。</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虽体魄强健,也难敌日复一日的田间苦战。直到日头高悬屋顶,金光洒满院落,他才慵懒地推开房门,迎着晨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仿佛要把积压的倦意尽数抖落。脑海中浮现出前些日子收工归来的情景——饿得前胸贴后背,饭菜刚熟便索性左手提锅,右手执筷,张口便吃,直吃得锅底朝天,狼吞虎咽间竟省了洗碗之烦。而刘明却不贪眠,一早便伫立在苦楝树下,翘首以盼,只等他从门里探出头来,好共赴一场久违的闲趣。</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神清气爽,倦意尽消,仿佛一夜好眠将积压的疲惫尽数涤荡。他略一沉吟,嘴角扬起笑意:“还累吗?中秋将至,若不觉疲乏,不如我们上山寻板栗去?”</p><p class="ql-block"> 是啊,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手捧香甜板栗,仰望清辉满天,正是人间佳节至味。若有柚子佐之,更是美不胜收。可惜此地不产柚,唯有板栗可期。可那板栗外裹刺球,如铠甲护体,采之不易,刘明从未亲试,一想到被扎,眉头不禁微蹙。</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见状,朗声一笑:“不想上山?那我们下水如何?”</p><p class="ql-block"> “下水?”刘明眼睛一亮。</p><p class="ql-block"> “对!去河边钓鱼,顺带游泳。”李家强豪情顿起,朗声道,“‘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p><p class="ql-block"> 钓鱼!还能游泳!刘明心头一热——这可是洗去三夏泥尘、舒展筋骨的绝佳时机。他自小便偷偷溜到右江河畔学泳,虽曾几度遇险,却总化险为夷,早已与水结下不解之缘。</p><p class="ql-block"> “好,你稍等。”李家强洗漱完毕,转身进屋,“先煮饭,吃饱了再出发。”</p><p class="ql-block"> 午饭过后,李家强郑重其事地将渔具一一摆开:两根竹竿,一只鱼护,一个鱼兜。他指着这些旧物,如数家珍:“这就是我们的‘武器’了。我父亲最爱钓鱼,回城时把这些留给了我。”他轻抚鱼竿,语气微叹,“三夏太苦,肚子老是咕噜叫,不如钓些鱼来补补,填填这空荡荡的胃。”</p><p class="ql-block"> 刘明听罢哈哈大笑:“怪不得你最近总放响屁!”</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也不恼,跟着笑出声:“你耳朵可真灵。”</p><p class="ql-block"> “那是自然,”刘明得意道,“我可是顺风耳!”</p><p class="ql-block"> 他细看那些渔具,皆已“身经百战”:鱼兜补丁斑驳,竹竿被手磨得油亮橙黄,包浆如玉,竟有几分古董韵味。刘明心中暗叹:家强这人,有趣得很,本事也不少,跟着他,日子从不寂寞。</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忽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木架结实,皮筋修长,皮兜用的是真牛皮。他拉满弓弦,摆出射箭姿势,右手一松,“啪”地一声脆响,力道十足。</p><p class="ql-block"> “河边鸟多,带上它,说不定能打下几只。”</p><p class="ql-block"> “太好了!”刘明眼睛发亮,仿佛瞬间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渔具齐备,只差鱼饵。李家强烟瘾上来,点上一杆烟,便让刘明先去挖蚯蚓。刘明扛着锄头四处寻觅,翻遍几处土坡却一无所获。正欲在苦楝树下落锄,因为他曾在这里发现过蚯蚓,忽被李家强一把拦住:“不行!不能在这儿挖!”</p><p class="ql-block"> “为何?”刘明愕然。</p><p class="ql-block"> “这树是刘日铭的命根子,你一锄下去伤了根,他非骂死你不可!”</p><p class="ql-block"> “啊?这么严重?”</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地也得护着。你去屋角那头试试,那儿该有。”</p><p class="ql-block"> “可那儿土干,未必有啊。”</p><p class="ql-block"> “没有也无妨,我另有妙法,先去挖了再说。”</p><p class="ql-block"> 刘明依言而行,不多时果然掘出十几条肥硕蚯蚓,忙用废纸仔细包好。</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见状,故意逗他:“哈哈,要是没挖到,咱们就用‘金蛋’,知道不?”</p><p class="ql-block"> “‘金蛋’?那是什么?”刘明一脸茫然。</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笑眯眯道:“就是咱们的屎,最好是条状硬屎,那才香!”</p><p class="ql-block"> “哎呀,家强你太恶心了!”刘明作势要躲,却又好奇追问,“屎……也能钓鱼?”</p><p class="ql-block"> “当然!”李家强正色道,“有些鱼宁可吃屎也不碰蚯蚓。这可是我父亲教的——他可是钓鱼行家。”他顿了顿,又道,“他说最好用‘地甴曱’,那才是神饵,逢钓必中。可惜这儿找不到。”</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提着鱼兜鱼护,刘明扛着鱼竿与鱼饵,两人头戴草帽,腰挂水壶,整装待发。刚锁上门,忽见队里姑娘阿娇提着一篮板栗,站在韦永阁紧闭的门前徘徊不去。</p><p class="ql-block"> “阿娇,找永阁?”李家强问道。</p><p class="ql-block"> 她点头:“是啊,他不在。我家刚收完栗子,想送些给他过中秋。”</p><p class="ql-block"> 阿娇本名何永娇,高中毕业回乡近一年。她活泼伶俐,能歌善舞,队里便让她在托儿所照看孩子。她是家中独女,父母宠爱有加,性子难免娇憨。村里姑娘中,她容貌出众,年方二十出头,梳着两条乌黑长辫,眉目清秀,大眼灵动,透着几分天真与俏丽。虽肤色略显粗糙,若再白皙些,定是倾城之貌。在这乡野之间,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了。</p><p class="ql-block"> “他回来你再送吧。”李家强劝道。</p><p class="ql-block"> “家强哥,我不带回去了,放你这儿行吗?等他回来你帮我转交,就说是我送的。”阿娇央求着。</p><p class="ql-block"> “也行。不过我们现在要去钓鱼,得晚上才回。”</p><p class="ql-block"> “不打紧,”阿娇笑道,“你晚上交给他就好。”</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接过篮子,进屋妥善放好。阿娇连声道谢,又说托儿所还等着她,便匆匆离去。</p><p class="ql-block"> 两人重新整装,肩扛渔具,脚踏阳光,走上公路朝着河边大步走去。微风拂面,蝉鸣渐远,一场属于三夏大忙后的垂钓消遣之旅,正悄然开启。</p><p class="ql-block"> 路上,李家强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一片低洼地说:“记得那年发大水,田都淹了,咱们几个光屁股细鬼就在那儿摸鱼,一摸一个准。”刘明笑着点头,眼前仿佛浮现出泥浆裹身、笑闹成群的少年光景。那时的河水比现在清,鱼也胆大,一靠近岸边就游过来啄脚趾。</p><p class="ql-block"> “现在鱼精了,”李家强说,“得会‘等’。钓鱼不是拼力气,是拼耐性。你坐得住,它才会上钩。”</p><p class="ql-block"> 这话听着平常,却像一句生活的注脚。三夏大忙时拼的是力气,是抢收抢种的争分夺秒;而此刻,他们终于可以慢下来,等一条鱼,等一阵风,等夕阳斜照河面泛起金光。</p><p class="ql-block"> 刘明忽然觉得,这趟钓鱼,钓的或许不是鱼,而是久违的闲心。</p> 第二十二章闲话阿娇 <p class="ql-block"> 两人缓步而行,眼前豁然开阔。田野空旷,人影寥落,昔日喧腾的劳作声早已沉入寂静,唯有几只小鸟轻掠水面,小虫低吟,蜻蜓点水,仿佛替这片静谧的绿野,诉说那些藏在心底、无人倾听的心事。秋意微凉,风过处,稻穗轻摇,像是回应着心底悄然泛起的涟漪。</p><p class="ql-block"> 忽而话题转至阿娇送板栗给韦永阁一事,李家强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韦永阁这是撞上桃花运了,可他对阿娇,偏偏不冷不热。村里人都传他俩好上了,其实哪有那么回事。”他顿了顿,仿佛怕惊扰了那层薄如晨雾的情愫,又似在斟酌字句,唯恐说破了便不再美。</p><p class="ql-block"> 刘明轻笑,接道:“可阿娇送了那么多板栗,这份心意,还不够明显么?”</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叹了口气,语气里添了几分怜惜:“阿娇生得清秀,读书时成绩也好,只可惜生在乡野,总说自己命苦。她与韦永阁是校友,如今他插队在四队,住得近,队里开会常借她家的凳子。散会还凳,总要聊上几句。日子久了,便熟络起来。她曾想替他挑水、做饭,他却执意不肯,说自己的事自己做,又说年轻要读书,不想谈情说爱。可越是这般清冷,阿娇的心,反倒越烧越旺。”</p><p class="ql-block"> “夜里她常去他房中闲谈,他也不拒,谈天说地,古今中外,无所不至。韦永阁如一位博学的先生,言语间透着光亮;阿娇则像被月光照亮的溪水,静静流淌在他话语的河床里。可他总把门敞着,有时早早劝她回去歇息。他们始终是朋友,未曾越界半步——可那情意,分明是阿娇一人在默默燃烧,而韦永阁,却始终备着一盆水,随时准备将火苗浇熄。”</p><p class="ql-block"> “嗯,韦永阁确实爱读书,从不贪玩,待人却极热忱。”刘明又道,“三夏大忙时节,我还见他抽空跟着广播学英语,那朗读声清亮悦耳,像河水流过石缝,沁人心脾。”</p><p class="ql-block"> “我们别管那么多,”李家强忽然咧嘴一笑,眼中闪过狡黠的光,“阿娇送了那么多板栗,咱们去问他讨些来,中秋赏月时啃着,岂不快活?他向来大方,家里寄来的土产从不独享,总愿与人分享。”</p><p class="ql-block"> “这是人家情人送的礼物,你好意思开口?”刘明打趣道。</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他们算哪门子‘情人’?你真是‘乱弹琴’!”李家强笑得前仰后合。</p><p class="ql-block"> “那……怎样才算情人呢?”刘明一脸困惑。</p><p class="ql-block"> “你真是傻瓜,这都不懂?还要我教你?”李家强摆出一副先生模样,“就像黄胜保和农珍玉那样,夜里偷偷摸摸在晒谷场牵手,被狗追得往田里跑,溅一身泥水还笑出声来——那才是真真切切的情人。韦永阁和阿娇?差得远呢!”</p><p class="ql-block"> 刘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和翠月,不就是名副其实的情人了?”</p><p class="ql-block"> “对啊,我们是情人。”李家强语气坦然,“可情人,未必能成夫妻。”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阿娇对他好,韦永阁怎会不知?他曾私下对我说:‘我是来插队的,不是来成家的。我有抱负,有理想,不能早早地倒在女人的裙底下。’哈哈,人各有志嘛。”他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仿佛要将所有心事都吹散在风里。</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与刘明一路同行,话题如溪流不绝,谈笑间竟忘了路远。正应了那句诗: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p><p class="ql-block"> 两人继续前行,不多时便到了右江河边。河岸绿树成荫,卵石铺地,清流潺潺。蓝天白云倒映水中,对岸竹林随风轻摇,影影绰绰,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彩画,静谧而动人。远处渡船缓缓驶过,载着两岸乡民往来穿梭。若是圩日,这里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p><p class="ql-block"> 刘明第一次亲临此地,望着水光山色,不禁轻叹:“这里的景色,真美。”</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第二十三章 愿者上钩 <p class="ql-block"> 李家强摆好渔具,教刘明穿好蚯蚓,手腕轻抖,鱼线如一道银弧掠过天际,鱼钩入水清响一声,似光阴落子,不偏不倚。两人依草而坐,树影婆娑,头顶绿荫如盖,筛下斑驳光影,仿佛时光也在此停泊,不再前行。</p><p class="ql-block"> “看到这条河,我就想起我父亲。”李家强声音低缓,像河水缓缓流淌,“那时家里穷,买不起肉,他便天不亮就出门,披星戴月来这河边守钓。风霜雨雪,从不曾误。有时鱼护沉沉,有时空空如也,轻得像他一声叹息。可他从不怨天尤人,只说:‘鱼愿上钩,是它的缘;不愿,也是它的命。’如今我站在这儿,才懂他话里的深意——原来最苦的不是穷,是牵挂。”他眼底微光闪动,仿佛河水倒映出父亲佝偻的身影,在岁月深处缓缓走来。</p><p class="ql-block"> 忽然,他抬手示意刘明静默,将渔具递过去,从衣袋掏出那把旧弹弓,捏起一颗石丸,缓缓拉开弓弦,瞄准六七米外一根低垂的柳枝。“啪!”脆响破空,枝头惊起一只翠鸟,振翅疾飞。那鸟通体青蓝,羽光如釉,长喙如针,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闪亮弧线,宛如一道流动的星痕。李家强凝望着它远去的背影,轻声道:“这叫‘钓鱼公’,专食小鱼,一击必中。可它再快,也快不过人心——今天,我们才是那‘钓鱼公’。”</p><p class="ql-block"> 刘明听得入神,忍不住笑出声:“好啊,那咱们就看看,哪条鱼今儿个撞上咱们的竿!”李家强也笑了,领他走向一块被柳荫半掩的大石。此处地势略高,脚下青石平整如凳,河水深而不急,波光粼粼,宛如铺了一层碎银。他指着水面道:“这是我常来的窝点,鱼识路,人也识路。只要耐心等,愿者自会上钩。”</p><p class="ql-block"> “这儿常钓到什么鱼?”刘明好奇地问。</p><p class="ql-block"> “蓝刀、鲤鱼、鲶鱼、黄颡,都是常客。最难碰上的,是魽鱼。”李家强语气笃定,眼中掠过一丝老钓手的骄傲,“尤其是芝麻魽,通体黑斑如星,肉质细嫩,一尾难求。”</p><p class="ql-block"> “芝麻魽?”刘明眼睛一亮,舌尖仿佛已尝到那鲜香滋味,不禁咽了口唾沫,“今天能遇上吗?”</p><p class="ql-block"> “看天意,也看人心。”李家强望着水面,语带玄机,“魽鱼白天藏身石缝,黄昏才肯游出觅食——它不愿轻易露面,可一旦动心,便再难回头。就像有些人,非得等到晚风起,才肯说出心里话。”</p><p class="ql-block"> 两人各自执竿而坐。浮标如烟竖立,半截浮于水面,随波轻颤,似在低语。夕阳西斜,浮标忽地一沉,又悄然浮起,饵已不见。李家强换饵时,目光却飘向河对岸的渡口,低声说:“去翠月家,得从这儿坐船过河,再走一个钟头山路。她出来一趟,不容易。”风过柳梢,他的声音也像被吹散了一般。</p><p class="ql-block"> “家强,你是知青,若翠月死心塌地跟你,你愿娶她吗?”刘明终于问出口。</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沉默片刻,目光坚定如锚:“你还不了解我?我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我从小吃苦,可心没冷过。翠月是农民,那又怎样?我本就是农民出身。只要她还等我,我就一辈子等她——鱼愿上钩,人愿守诺,这河,这岸,这心,都不骗人。”</p><p class="ql-block"> 暮色渐染,晚风拂面,浮标偶有动静,却只钓得几尾小鱼。刘明正欲收竿,忽觉手中鱼竿猛地一沉,随即被一股巨力拖向水中,浮标瞬间消失。他心头一紧,脱口喊道:“家强,有了!”</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早已起身,紧盯水面,沉声道:“别急,让它走,顺它的势——愿者上钩,急不得。”</p><p class="ql-block"> 刘明屏息凝神,依言缓缓收线。李家强手握鱼兜,蹲在岸边,目光如炬。当那鱼被引至浅水,他猛然一兜,水花四溅,一条黑斑点点、身躯粗壮的芝麻魽已被牢牢兜住。鱼在网中翻腾甩尾,水珠飞溅如雨,打湿了两人的衣襟与笑颜。刘明激动得直跳:“钓到了!真是芝麻魽!”</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看着那鱼,喃喃道:“两斤多重……我钓了十年,头一回见这么大的。”</p><p class="ql-block"> 他小心取下鱼钩,将鱼放入鱼护,笑道:“旗开得胜,今晚不游泳了,回去吃鱼!”</p><p class="ql-block"> “我来蒸!”刘明抢着说,“我爸教过我清蒸芝麻魽,火候到位,鲜得连魂都飞了。”</p><p class="ql-block"> “好!就去你那儿蒸,今儿我可要开荤了。”李家强说着,故意放了个响屁,咧嘴一笑,“响屁不臭,兆头好啊!”</p><p class="ql-block"> 刘明笑骂:“又来这套!”</p><p class="ql-block"> 两人相视大笑,笑声惊起岸边林间宿鸟,扑棱棱飞向暮色。</p><p class="ql-block"> 归途上,晚风送爽,渔具轻晃,鱼护中那尾芝麻魽仍在轻轻摆动,仿佛还惦记着河底的梦。刘明忽然放声高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李家强也跟着哼唱,虽五音不全,跑调漏风,却唱得真心实意。歌声随风飘荡,穿过柳林,掠过河面,像是在向这条河、这段情、这场愿者上钩的宿命,轻轻致意。</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第二十四章 有福同享 <p class="ql-block"> 临近傍晚,炎热的一天即将过去。凉风洒在公路上,路边的一棵树像喝了酒的醉汉,也摇头摆尾地晃起来。夕阳下的一群社员,或穿着草鞋,或赤着脚,汗流浃背地挑着柴担往村里的方向小跑,公路上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虽然农忙已经结束,但是农民们就像山涧流淌的清泉,一年四季不停地奔流着;又像转动着的机器,不停地运转着,那忙碌的身影简直就是只转动着的陀螺。</p><p class="ql-block"> 人们忙完了队里的活计又忙家里的,一刻也不停歇。在山间或田边的自留地里,可以看到人们锄地浇菜的身影;几个放鸭人望着一群在溪水里戏嘻的鸭子,不时地挥动鞭子,催促着它们上岸;一路上传来社员们放牛归来的呵斥声……刘明和李家强拎着鱼、鱼竿和渔具急匆匆地往宿舍赶,他们抬头望着村庄上空飘荡的袅袅炊烟,想着即将享用的美餐,心情更加激动起来。</p><p class="ql-block"> 刚走到屋边拐角,就见一个穿着黑白相间条纹衬衣、背着背篓姑娘与刘日铭在亲切地交谈。她背篓的背带披挂在双肩,挺着胸,突显了胸脯的丰满。刘明与李家强走近了才发现这姑娘原来是龙桂红。与其他刚参加完三夏大忙的姑娘一样,她的脸被晒得黑里透红,那对垂在脑后的羊角辫让她有一种山村姑娘的泼辣味。她见到李家强和刘明,脸突然红了起来,对刘日铭说:“那你忙吧,我家里有急事要回去。”</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忙说道:“忙什么?吃了饭再走嘛,家强他们也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真的不吃了,家里人等着我呢。”龙桂红红着脸,尴尬地望了望李家强,但李家强面无表情。龙桂红立马低着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慌忙中她踢中一块石头,一个趔趄,装在背篓里的野菜撒了一地。她急忙蹲下,捡起散落地面的野菜放回背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痴痴地看着龙桂红的背影消失在屋边拐角,这才打量起站在他面前戴着草帽、背着水壶、满身汗渍、泥渍斑斑、手上还拿着渔具的刘明和李家强。他惊讶地问:“你们去钓鱼了?怪不得整个下午都不见你们。”</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穿着白色背心,皮肤白皙,手上还拿着一面镜子,小分头梳得油亮,眼眉上的那个伤痕还在,就像贴着一块碎裂的鸡蛋壳。他这副样子十足似伤愈后的士兵,格外引人注目。</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笑呵呵地说道:“‘不见鬼子不挂弦’,我们旗开得胜。”</p><p class="ql-block"> 刘明手拿着鱼护,在刘日铭面前抖了抖,兴高采烈地说:“你看这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瞪大眼睛说:“哇,你们钓的这鱼是芝麻魽哦,这鱼太好吃了,又这么大一条,见者有份啊。”说着,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嘿嘿笑两声,说:“这是我们的战利品,好吧,有福同享,你来煮饭,有鱼吃要多加些米哦;刘明负责蒸鱼,他最会蒸了。”李家强作了分工。</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一听面露愠色,说:“饭可以在我这里煮,但我这里米不多了,你拿一筒米来好吗?”</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不做声,这话在他的预想之中。因为刘日铭出工不多,自然也得“看菜吃饭”,不能大手大脚的,三个人足以使他米缸里的米耗尽。想到这里,转身回自己房间拿米。</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李家强用米筒盛满了米交给了刘日铭。刘日铭有些不好意思,他接过米咽了咽口水,说:“好吧,我正想煮饭呢,就见龙桂红来到这里找猪菜,就对她吹了一会儿牛,饭到现在也没煮,就在我这里煮饭吧。”</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揶揄道:“第一次见她来这里捡猪菜。”</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忙说:“苦楝树下有些瓜子菜(马齿苋)被她看到了,她说她家养了几头猪,想趁着放假多捡些猪菜。她还说这是一味野菜,人也可食用……”苦楝树下不但长有野草,还有一株株马齿苋,茎叶铺在地上,连着红茎的叶子肥厚湿润,形态有些像瓜子,于是被当地人称为“瓜子菜”。它不但是一味草药,也可作野菜食用。农忙期间找猪菜的人少,又是雨季,土壤湿润,猪菜生长得十分稠密、粗壮。</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说:“不错,过去这瓜子菜我家吃得多了,要是放到以前,别人早把这野菜摘走了。”</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说:“我想留她在这里吃饭,你却不做声。”</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说:“我做声干嘛,她过去伤害过我。”</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说:“我知道,但过去了的事就算了,你还计较她这么多干什么。”</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狠狠地说:“这辈子我再也不和她说话,除非右江河水倒流!”</p><p class="ql-block"> 正说着,刘明已将鱼拿到自己房间“大开杀戒”了。这鱼近一尺长,全身滑溜溜的,鱼翅又尖又硬,鱼嘴两边的鱼须又长又粗。好几次因鱼猛烈的挣扎和鱼身太滑,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据说这是一种十分耐活的鱼,无水仍能存活数小时。刘明干脆用柴刀朝鱼头劈了几下,鱼也就不再动弹。他把鱼洗干净,放在砧板把鱼头割了下来,再开肚,把肠子下水除净,又砍又切的,一转眼整条鱼就变成一块块、一片片,盛满了一大碟。雪白滑嫩的鱼肉还未煮,却使人胃口大开。然后,刘明点燃柴火,学着父亲把油、酱油、酒、姜丝、味精、盐等放进锅里蒸起了鱼。</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那头,煮饭、洗菜、做菜也在同时进行。</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烟瘾发作,找了张小凳子坐在房门口,叉开双腿,边抽烟边等着吃饭。那粗粗的脚趾从凉鞋里露出来,像老姜一样皱皱的,茧子厚厚的,有开裂的痕迹。那脚趾甲也很久没剪了,长长的。这真是一双饱经风霜的脚啊。烟抽完后,李家强就两头转,一会儿看看刘明蒸鱼,一会儿看看刘日铭煮饭。</p><p class="ql-block"> 前后不到半小时,鱼就蒸熟了,刘明揭开锅盖,蒸汽从锅里往上冒,香极了。李家强忙对刘明说可以将鱼端到刘日铭的房间了。刘明用布垫着碟底,托着鱼碟走到刘日铭的房间,鱼香味弥漫了一路。</p><p class="ql-block"> 在刘日铭房间的饭桌上,刘明蒸的魽鱼放在中间。蒸熟了的鱼片,肉质细腻,真吊人胃口。刘日铭煮了青菜、几个鸡蛋和一碗汤水,他又为每人盛了饭。三个人看着这一桌饭菜,口水都流出来了。刘日铭先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巴,过了好长时间才说:“真想不到刘明还有这一手,蒸得真美味。”然后又说:“三夏大忙里你们太辛苦了,鱼又是你们钓的,你们多吃啊。”</p><p class="ql-block"> 接着刘明、李家强也相继吃了起来。鱼的味道是那么新鲜甘美,香味四溢,他们都赞不绝口。</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边吃边说道:“我真是要赞美这条右江河了,它不但养育着我们,还盛产这么好吃的鱼,味道胜似母亲的乳汁,这条河真是我们名副其实的母亲河。”他那小分头在灯光下分外油亮。</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接着说:“这条河还养育出许多美女呢。”他又引来了这样的话题。</p><p class="ql-block"> “对了,我队几个姑娘都很美丽,都是喝右江河水长大的。”刘日铭说。</p><p class="ql-block"> 刘明听着他们俩说话,没有吱声,夹了一块鱼肉,沾点碟里的汁,放进了嘴巴,细细地品味着。自己钓的鱼,吃着感觉分外的美味。</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说:“能吃这种鱼,以后生小孩都是仔(仔指男孩,意含够力),甚至还可生双胞胎呢,哈哈哈……”他独自大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刘明望了望刘日铭,灯光斜斜地洒在他脸上,右眉那道伤疤宛如命运遗落的一笔旧痕,清晰得近乎执拗。那疤痕蜿蜒如岁月撕裂的缝隙,却与他惯常滑稽逗笑的神情奇异地共存,仿佛是命运故意留下的一截尾巴,既欲掩藏又不肯彻底收回。刘明素知刘日铭极重仪表,几次话到唇边,终因怕刺伤他而悄然咽下。今夜人静灯柔,他终于轻声开口:“日铭哥,你额头这伤疤,是怎么留下的?”</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微微一怔,眼神忽地黯淡,像一盏被夜风拂灭的灯,余烬微闪。他低声道:“不提也罢,一提便心酸。我这张脸,算是破相了。方才拿镜子出去,就是对着它看了又看。桂红见了,竟也笑了。”那语气里裹着自嘲,却更深地埋着委屈——那道疤不只刻在皮肉之上,更缠在心上,拖着一条长长的、不肯断去的尾巴,在记忆深处悄然摆动。</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在一旁憋不住笑,故意扬高声音:“到底怎么弄的?痛快说说!”他语调轻佻,浑然不觉那笑声正踩在别人尚未结痂的伤口边缘,像一阵风掀开尘封的帘幕,惊起满屋沉默的灰。</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抬眼看他,嘴角微扬,却无笑意,只有一丝冷寂掠过眼底:“你们真想知道?去问谢秀琴吧。”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他不说缘由,只将谜团推向另一个名字,像在故事尽头系上一个松动的结——那尾巴便由此荡开,在夜色中摇曳不去,引人遐想,却始终抓不住根由。</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一愣,随即打趣:“莫非是你俩打架留下的?”话出口,连他自己也觉荒唐。</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轻笑一声,反问:“你看我像是会跟她动手的人吗?”语气平静,却如薄刃划过空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否定。</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他不否认,也不澄清,只留下这一句,故事就还未真正结束。</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第二十五章 赢烟解瘾 <p class="ql-block"> 李家强知道再追问下去也无用,忙岔开了话题:“刚才你与龙桂红还谈了什么?”</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说:“唉,也没说什么。她说,现在队里的男青年追她的不少,但她不想嫁在这里,想嫁到城里,想快一点找个婆家,让那些追她的人不再打她的主意。她认为我在城里的熟人多,叫我帮她介绍一个。”</p><p class="ql-block"> “哦,原来如此。”李家强叹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 刘明望着李家强问道:“你还留恋她吗?”其实这时候他已对龙桂红有好感了。</p><p class="ql-block"> 听了刘明的问话,李家强没有说话,从口袋里取出烟,拿了一支放进嘴里点燃,一口一口地吸了起来,烟雾缭绕在房间的上空,好一会儿才问刘日铭:“她讲我什么啦?”</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也想做个和事佬,说道:“她在洛圩村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了,人品也不错吧,正正经经的,她比彩梦漂亮多了,连我都喜欢她,可惜我太矮,她看不上我。当初你看上她证明你很有眼光,但你太猴急,使她反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呀,你应该慢慢来,待豆腐凉了不愁吃不下。不过她现在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也知道过去对不起你。她能不能回心转意,就看你的态度了。”</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诚心诚意地希望他们能相好,也乐意为他们牵线。他知道李家强曾痴迷过她,只是缘分还不到。李家强知道刘日铭说的是实话,虽然龙桂红是个农村姑娘,但眼界也高,冒冒失失地去追她,真的会碰钉子,他早领教过了,就说:“日铭,这件我还没与你详细谈过,现在趁这时候我与你说说,尽管我曾做过贼,但现在我已经是知青了,我以为她不会计较我过去的事。我不嫌她是农村姑娘,也不嫌她父亲龙老五的死,对她我更多的还是同情。我们本是校友,又同队,大家都很熟悉,年龄我比她稍大,很般配嘛。每天出工时看着她那俏样子我都想入非非,那封情书花了我几个晚上才写好,绞尽脑汁,还引经据典,写道‘她若是祝英台,自己就是梁山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我父亲给我讲得太多了,用梁山伯与祝英台作比喻,意为感情深厚,就像蝶恋花一样,永不分离,表示我对爱情的忠诚。但她收到信后也许是想到了我过去的事,公开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我当头一棒,我这辈子再和她相好是不可能的了。”他只顾着讲话,手指被烟头烫了一下,又连吸了几口烟,接着说:“当时,人们都在偷偷地讥笑我,暗地里说我是癞蛤蟆,冷落我,出工时没人与我说话,我的脸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刚好建平楞水库缺人,我为了回避这难堪的局面,志愿到平楞水库劳动,当时我还见到你在那里推公鸡车呢。”</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听到笑了,说:“对了,当时我印象最深的是你参加赌烟,轰动了整个平楞水库工地,人们说那个修公鸡车的‘鲁智深’真能吃,那肚子像个马桶,多少饭菜都装不满。”</p><p class="ql-block"> 刘明也跟笑了,又见他们只顾着说笑却没动筷,不时提醒他们吃菜,碟里的鱼块也渐渐减少了。</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夹了一片鱼入口,又吃了两口饭,说道:“当时我年龄小,还没有外出做过工。从这里先坐车到了平阳村,又从平阳村步行十几公里才到达平楞水库工地。那地方真够偏僻荒凉,山高坡陡,满山长满松树。但堤坝不算很大,人们都推着公鸡车往坝首冲,场面很是热闹。”</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插话说:“者仙水库、平楞水库我都参与建设过,平楞水库的劳动强度比不过者仙水库。”</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李家强起身要去方便。刘日铭趁李家强不在,对刘明说:“桂红现在想与李家强好,下午她来这里拾猪菜时想叫我帮忙搭桥,但这家伙好像对桂红不感兴趣了。”</p><p class="ql-block"> 刘明说:“现在他正恋着一个叫翠月的女同学,有一天夜里她因躲雨与他在这里睡过一个晚上。”</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说:“他也和我谈了一些翠月的事,但翠月好像已经有了对象。”</p><p class="ql-block"> 刘明说:“不过,翠月说还会来看望他,所以他认为还有一线希望。他是不甘心失去翠月的,他十分爱翠月。”</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说:“哎,桂红和我说了,队里的男青年龙广胜快三十岁了还找不到老婆,他们都姓龙,还是同祖宗的亲戚。这龙广胜经常在路上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她觉得很讨厌。最令她害怕的是,晚上她要熄灯入睡时,龙广胜常在她的窗户附近转悠。她现在想快点找个可依靠的男人,想来想去,还是李家强最为合适。现在看来桂红是没有希望了,她错过了与李家强相爱的机会。”</p><p class="ql-block"> 刘明想起龙广胜是个五大三粗的人,看样子识字也不多。还有一副龅牙,吃饭时常把青菜粘在牙槽里,一开口说话就使人不悦。加上平时也吊儿郎当,那副样子实在很难令人开心,何况是姑娘呢,怪不得到现在还找不到老婆。龙桂红的遭遇很值得同情。</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解手回来后,继续说:“尽管如此,我会木工,负责制造和修理用坏的公鸡车,在工棚里做工,整天敲敲打打的,没有在小队做工时那样辛苦,就是缺烟,烟瘾来了十分难受,又不能回来买。缺油缺肉,肚子经常是饥饿的。有一天晚上我加班,还未吃晚餐,厨房剩了五份饭菜,我的班长刚从城里回来,带回几条‘经济’牌香烟,我们这些烟鬼看见后口水直流哟。他见我们直盯着他的香烟,心血来潮地对我们说:‘谁能吃光剩下的五份饭菜,这两条香烟归他。’他猜想没有人敢赌,所以才下了这个赌注。这赌约对我太有诱惑力了,但是同木工班的几个吸烟的战友面面相觑,没一个敢赌,只有我从众人中挺身而出,大声说:‘我敢!’班长说:‘李家强好样的,但你出什么事我不负责任哦,有言在先。’我说:‘当然不由你负责。’班长说:‘开始吧!’五份饭菜就摆在我面前,我前面吃得很舒服,谁知吃到后面肚子撑得像要破了。我难受得脸色发青,直冒冷汗,围观的人都十分紧张。但那两条‘经济’牌香烟太吸引我了,我只有通过这种残酷的方式来获取它,宁愿肚子破了都不愿失去它。当时有人怕出事,劝我认输,不要再吃了,但我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又向上跳了几步,还请求休息十分钟。那时我已发育成熟,胸口长出不少胸毛,时间一到,我脱去衣服,露出胸毛。人们屏住呼吸注视着我,我一闭眼睛,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剩下的一盅饭和菜一扫而光,赢得了大家的掌声。同时,我那肚子实在太难受了,差点喘不过气来。我以为我要死了,但死不了,我的生命力很顽强,因为我有很好的体质,消化力极佳。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肚子很胀,时嗝气,但随着一声声屁响,肚子越来越舒服。那些屁特别臭,直呛我的鼻孔,难闻极了,哈哈。”李家强大笑起来,也逗笑了刘明和刘日铭,他又接着说:“在经过难受的一夜后,我没事了。第二天把那两条香烟收入囊中时,我仰天大笑,振臂高呼:我赢烟了!我赢烟了!我快乐得像神仙一样,烟鬼们羡慕极了。我为防烟被偷,为收藏好这两条烟动了许多脑筋,最后还是决定放在班长那里,因为他有箱子锁着,安全可靠。这烟我谁也不让抽,这可是我用生命搏来的!我不时拿一包来抽,美美地过了好长一段日子。有烟可抽,做工真是来精神。我修好了一辆又一辆坏了的公鸡车,让它们继续上前线运土,又新造很多辆公鸡车投入工地运土。班长也很高兴,说输了这两条烟值得。后来我得了个卓号,’两条烟的饭桶’,的饭桶”。在平楞水库工地上苦干了半年有余,风吹日晒非但未将他压垮,反倒磨出了几分豁达心性,归来时竟胖了整整十斤,面泛油光,步履沉稳,活像揣着一肚子好日子。</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上下打量着他,忍俊不禁:“你这是发福了,还是把工地的土都吃进肚里养膘?”</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抚着圆鼓的肚皮,眉开眼笑:“可不是嘛,实实在在地发福了,还算是因祸得福——原先瘦得点烟都怕闪了腰,如今一口气能吹灭三根火柴。今儿大家聚在一起,我便说出来,也让你们乐一乐。”</p><p class="ql-block"> 刘明在一旁听着,筷子停在半空,心中暗笑不止——这李家强早就是有名的“屁王”,若真办一场放屁大赛,桂冠非他莫属。</p><p class="ql-block"> 三人边聊边吃,话语间饭菜已尽,盘底朝天,只剩鱼骨横陈。</p><p class="ql-block"> 李家强起身,一手轻拍肚腹,一手叉腰,踱着方步离去,那神态,活似刚赢了一场大赌,兜里揣着两条胜利牌香烟似的。</p><p class="ql-block"> 刘明则默默收起盛鱼的大碟,指尖残留油香,悄然退回自己房间。</p><p class="ql-block"> 刘日铭用毛巾擦了擦油光满面的嘴唇。这些日子缺油少荤,肠胃早已叫苦连天,今日这一顿着实让他从胃暖到心。他心头一热,忽地涌起一股豪气:我刘日铭岂能白吃这一餐?眼看中秋将至,我也有本事让你们痛痛快快吃上一顿,把今夜这份情,连本带利还上,嘿,你们就等着瞧吧。</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