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陈家祠——岭南建筑艺术的璀璨明珠

逻各斯

<p class="ql-block">秋日的午后,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燥热,变得温柔又透亮。我攥着提前预约好的门票,站在广州市中山七路的街角,抬眼便望见了那座藏在都市烟火里的古建筑——陈家祠。门楼巍峨,青灰瓦檐层层叠叠,檐角微微上翘,像展翅欲飞的雀鸟,砖雕上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脉络清晰,连砖缝里的青苔都透着岁月的温润。这便是被誉为“岭南建筑艺术集大成者”的地方,民间说“岭南建筑,看陈家祠”,此刻未及入内,心已先被这股庄重又精巧的气韵勾住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穿过刻着“陈氏书院”的石匾额大门,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往来游客磨得光滑,却依旧带着旧时的纹路。一旁的讲解牌上写着,这里并非某一支陈姓家族的祠堂,而是清光绪年间,广东省72县的陈姓族人共同捐资建起的“合族祠”。从1888年动工到1894年落成,四年时光,凝结了无数族人的心血。我绕到东厢的展柜前,看着泛黄的捐资名册复印件,密密麻麻的名字旁标注着各县籍贯与捐资数额,忽然想起导览员说的话:“当年赴省城考科举的陈姓子弟,来这里落脚;族人办事、探亲,也来这里相聚;甚至族里的孩子,还能在这儿读书进修。”指尖轻轻拂过展柜玻璃,仿佛能透过百年时光,看见深夜里书院的烛火,听见子弟们诵读经书的声音——原来“陈氏书院”这个名字,藏着的不只是宗族的联结,更是一代人的求学与守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沿着中轴线往里走,“三进三路九堂两厢杪”的布局渐渐清晰。每一座厅堂、每一道连廊,都像被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而最让人挪不开眼的,便是那处处可见的“三雕三塑一铸”。我先在后进的屏门前停了脚,那是满目的木雕,题材多得让人应接不暇。最显眼的是一块“郭子仪祝寿”的浮雕,郭子仪端坐堂上,儿孙们环绕两侧,有的捧寿桃,有的奏乐器,连衣褶的纹路、胡须的弧度都刻得丝丝入扣。阳光从雕花窗棂里漏进来,落在木雕上,光影在人物的眉眼间流转,竟像是能看见他们微微扬起的嘴角。导览器里说,陈家祠的木雕数量最多、题材最广,我凑近看梁架上的“八仙过海”,铁拐李的葫芦、何仙姑的莲花,连葫芦上的藤蔓都透着韧劲,刀法之细,仿佛下一秒就能从木头上摘下一朵莲花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转身往庭院走,廊柱上的石雕瞬间抓住了我的目光。门前那对石狮,昂首挺胸,前爪紧紧扣着绣球,鬃毛一缕缕炸开,虽历经百年风雨,眼神依旧锐利得像是能护住整座古祠。旁边的石鼓更有意思,鼓面上刻着缠枝纹,纹路深且流畅,我忍不住用指腹摸了摸,触感粗糙却扎实,像是能摸到当年石匠反复打磨的力道。月台栏杆上的“龙凤呈祥”浮雕更绝,龙的鳞片、凤的尾羽,每一片都层次分明,阳光照在上面,龙鳞仿佛泛着金光,凤羽像是要随风飘动,难怪说石雕“气势恢宏”,此刻才算真正懂了——那不是简单的雕刻,是把“吉祥”二字刻进了石头里,刻得有了生命力。</p> <p class="ql-block">走到东墙下,砖雕的惊艳又换了一种模样。这里的砖雕用的是清水青砖,逐块雕琢后拼接成整幅图案,远看像一幅挂在墙上的立体画,近看才发现细节密得惊人。我盯着一幅“园林逸趣图”看了许久:亭台里有老人对弈,回廊上有仕女赏花,池塘里甚至有小小的锦鲤摆尾,连亭檐下的风铃都刻得清晰可见。砖雕的层次太多了,近景的花木、中景的建筑、远景的山峦,一步步往里看,竟像是能走进这幅画里,坐在亭子里听棋子落盘的声音。风从墙下吹过,带着一丝凉意,砖雕上的青苔轻轻晃动,倒像是给这幅“画”添了点动态的生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若说木雕、石雕、砖雕是“静”的美,那屋脊上的陶塑便是“动”的魂。陈家祠的屋脊太长了,从这头望到那头,数十米的陶塑连成一片,全是《三国演义》《水浒传》里的经典场景。我站在台阶下,仰着头看“长坂坡救主”的片段:赵云白袍银甲,怀里抱着阿斗,长枪指向敌军,红色的战袍在陶塑里依旧鲜艳,仿佛能看见他策马奔腾的模样;旁边的曹操皱眉捋须,身后的士兵们举着绿色的旌旗,旌旗上的“曹”字清晰可见。阳光照在陶塑上,色彩愈发浓烈,红的、绿的、黄的,像是把一整部《三国演义》都搬到了屋脊上,风一吹,竟觉得那些人物要从瓦上跳下来,重演当年的英雄故事。导览器说这是石湾陶塑的杰作,我望着那些历经百年仍不褪色的陶片,忽然觉得,石湾的工匠们哪里是在做陶塑,分明是在把“英雄气”烧进泥土里,让它陪着陈家祠,守过一年又一年的风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逛到西厢房时,发现山墙上的灰塑别有一番韵味。灰塑用石灰做成,塑的多是山水、花卉,我看见一幅“牡丹富贵图”,牡丹的花瓣层层叠叠,边缘泛着淡淡的粉色,花心是嫩黄的,连花瓣上的露珠都塑得晶莹剔透。旁边的“松鹤延年”更妙,松树的针叶一根一根分明,仙鹤的羽毛蓬松柔软,仙鹤的喙尖还叼着一根灵芝,姿态优雅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展翅飞走。灰塑的色彩很特别,不是那种刺眼的亮,而是温润的艳,据说用的是特制的颜料,所以历久不衰。前几天下过雨,灰塑上还带着淡淡的水痕,水痕顺着花瓣的纹路往下流,倒让牡丹多了几分雨后的娇艳,像是刚从园子里摘下来的一样。</p> <p class="ql-block">走进大殿,室内的彩塑又让人眼前一亮。殿内的壁画多是彩塑,和木雕搭配在一起,满室金碧辉煌。我站在“吉祥八宝”的彩塑前,宝瓶、宝伞、莲花,每一样都镀着淡淡的金粉,阳光透过殿内的花窗照进来,金粉在彩塑上闪着微光,像是撒了一把星星。彩塑的线条很柔,比如莲花的花瓣,曲线流畅得像是用毛笔描出来的,和木雕的刚劲形成了巧妙的对比——刚柔相济,大概就是陈家祠装饰的妙处。</p> <p class="ql-block">最后绕到连廊,终于见到了“一铸”——铁铸。连廊的栏杆全是铁铸的通花栏板,上面刻着“金玉满堂”“三羊开泰”的吉祥图案,还有些是把文字和图案融在一起的,比如“福”字的偏旁是一朵梅花,“寿”字的笔画里藏着仙鹤。铁铸的纹路很细,我把手指伸进镂空的花纹里,阳光透过花纹洒在地上,映出小小的梅花、仙鹤的影子,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碎金做的图案。导览员说,这些铁铸展现了清代广东高超的冶铁技术,我摸着栏杆上冰凉的铁面,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铁门,也是这样的通花,但比起陈家祠的铁铸,终究少了几分精致——原来百年前的工匠,连一块铁栏杆都能做得这样讲究,把“吉祥如意”刻进每一个镂空的纹路里。</p> <p class="ql-block">逛到傍晚时,夕阳把陈家祠的瓦檐染成了金色。我走到后院的广东民间工艺博物馆展厅,里面陈列着广州象牙雕、粤绣、广东彩瓷,每一件都让人惊叹。比如那尊象牙雕的“龙舟”,龙舟上的窗户是镂空的,里面能看见小小的水手,连水手的帽子、衣服上的纹路都刻得清清楚楚;还有一幅粤绣的“荔枝图”,荔枝的果皮上有细细的绒毛,果肉是半透明的,像是轻轻一捏就能流出汁来。展厅里有位白发老人正带着孙子看展,老人指着粤绣说:“以前外婆也会绣这个,一针一线都要慢慢来。”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伸手想摸又轻轻缩了回去。我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陈家祠不只是一座古建筑,更是一个“活”的容器——它装着百年前的宗族情感,装着岭南的建筑艺术,也装着现在人对传统文化的念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离开时,我在门口的牌子上又看了一遍陈家祠的荣誉:1988年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2年以“古祠留芳”入选“新世纪羊城八景”。晚风轻轻吹过,门楼的砖雕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我回头望了一眼,古祠的檐角依旧翘得优雅,像是在和每一位离开的游客道别。手里的门票被攥得有些软,相机里存了满屏的照片,但比起这些,更难忘的是触摸木雕时的细腻、仰望陶塑时的震撼,还有在展厅里听见的那句“一针一线都要慢慢来”。</p> <p class="ql-block">陈家祠啊,这颗岭南建筑艺术的璀璨明珠,哪里只是“看”的?它是要你用眼睛去盯每一道雕刻的纹路,用手去摸每一块砖瓦的温度,用耳朵去听每一段历史的故事,然后把这份“巧夺天工”的美,和那份“古祠留芳”的韵,悄悄藏进心里。往后再想起广州,想起岭南,大概最先浮现的,就是今日午后这座古祠里的阳光、木雕,还有屋脊上那片永远鲜艳的陶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