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月中旬,我参加了跟团甘南游,结果因“高反”而离团来到兰州,住在兰州市维也纳国际大酒店。 而它的对面正好是黄河楼,我站在宾馆高楼的窗户前,眺望屹立在黄河边上的黄河楼,心潮澎湃。</p> <p class="ql-block">用过晚歺,我和老强在兰州古街转了一圈后回酒店,晚风已是凉浸浸的了。白日的喧嚣沉淀下去,兰州城换上了一副幽沉的面孔。我们信步走着,从酒店穿过一条宽阔的马路,那庞然的巨影便蓦地压到眼前来了。这便是黄河楼。白日里从高窗远眺,它虽也巍峨,终究是隔了一层窗,像个精致的沙盘模型;此刻立在它的脚下,才觉出那通体辉煌的红色灯光里,有一种无声的、磅礴的力量,直逼心肺。</p><p class="ql-block">楼是层层叠叠地起上去的,檐角如翼,高高地反翘着,仿佛要凌空飞去。每一道轮廓,每一根线条,都被红色的光勾画得清清楚楚,却又因了这过于分明的光影,显得有些不真实,像一座用光砌成的、透明的蜃楼。它静静地踞坐在那里,背后是幽灰色的、深不见底的夜空,于是这光楼便成了这夜幕上唯一的主角,庄严,而且孤寂。</p> <p class="ql-block">我们沿着楼基下宽阔的步道,开始慢慢地绕行。脚下是平整的水坭路,身旁是沉沉的树影。灯光将楼的影子投在地上,又长又斜,我们便在这光与影的交界处走着,像两个巡游的哨兵。走近了,才看清那楼身的结构,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斗拱的层叠,梁枋的交错,竟繁复得令人有些眼花。这精巧的人工,与它浑然一体的雄浑气势,竟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p><p class="ql-block">走着走着,不觉已转到楼的背后。这里的光便黯淡了些,能更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抬头,望见那楼的尖顶,仿佛直刺入幽灰的夜空里,几束灯光,正缀在它的飞檐旁边,冷冷地眨着眼。我心里忽然起了一阵感慨。白日里在甘南的高原上,我被那自然的崇高——那无垠的草原,那凛冽的高原——所轻易地击倒了,像个逃兵似的狼狈而来。而此刻,面对这人力所营造的另一种崇高,我却能安然地、从容地欣赏。自然以它的旷野与荒寒考验人的肉体,而人所创造的文明,则以它的美与秩序,抚慰人的魂灵。</p> <p class="ql-block">正沉吟间,一阵风过,送来隐隐的涛声。我侧耳细听,那声音沉雄而浑厚,仿佛大地深沉的呼吸。这楼的脚下便是黄河。这楼因它得名,也因它而生。我忽然觉得,眼前这璀璨的光楼,并非孤立的存在;那黑暗中看不见的、亘古奔流的黄河,才是它真正的魂魄。这楼是黄河竖起的一根拇指,是这黄色巨龙在一片土地上留下的一个最辉煌的印记。</p><p class="ql-block">我们又转回了正面。灯光依旧煌煌地照着,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老强一直沉默着,此刻也轻轻叹了一句:“真是不虚此行。”我点点头,没有作声。心里那因高原退缩而起的怅惘,此刻已被这黄河的风、这楼宇的光,涤荡得干干净净了。人于世间的遭逢,原也如此,有所失,亦有所得,谁又能说得清呢?</p> <p class="ql-block">夜更深了,我们转身离开。穿过马路,忍不住又回头望去。那黄河楼,依旧像一个光明的、温暖的梦,悬浮在北方沉沉的夜色里。而那黄河的涛声,却仿佛跟了上来,在耳边,在心底,沉沉地响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