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突发救治

寻常百姓

　　2016 年 4 月的一天，晨曦微露，城市刚刚从沉睡中苏醒。我和老伴早早地出了门，准备上街办点事。

我们在公交站下了车，走过天桥，拐个弯，便进入了华景路路段。晨光中的华景路车来人往，路边的榕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告诉人们新一天开始了。我俩悠闲地走着，享受着着清晨的宁静与美好。

突然，前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那声音在嘈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我和老伴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数十米处，一个黄色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一个年轻的快递员被小汽车撞飞，前额重重磕在了路边隔离墙上——发生了车祸了。

“啊！”老伴忍不住轻呼一声，我们快步向前走去。晨雾未散的柏油路上，暗红血迹正缓缓漫延，仿佛一条蜿蜒的蛇。我挤进人群时，只见歪斜的三轮车旁，散落的快递箱像被撕碎的信笺，印着“易碎品”的纸盒裂口处，泡沫颗粒随风飘散。

那个黄色马甲快递员以诡异角度蜷在墙根，前额裂开一道长约 3 厘米的伤口，犹如绽开的石榴，鲜血顺着墙砖沟纹蜿蜒成溪。他悬垂路缘的双腿微微抽搐，工装裤破口处露出青紫皮肤。

周边远远近近里里外外围了几十个人，大家或是面露担忧，或是交头接耳，但却没人敢上前救治。我心里明白，也许是没人懂医，不敢贸然出手，也许是近年来常有因路遇伤者出手救治反被讹诈的报道，让大家都怕给自己带来麻烦。

然而，作为医者，基因里就深深刻着“希波克拉底誓言”，遇到这种情况，职业本能瞬间占据了主导。我深知头部血管极其丰富，头皮裂伤后出血往往比较凶猛，我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不采取紧急止血措施，后果很严重，必须马上给予止血，为等候救护车的到来争取宝贵的时间。

几十年行医养成的惯性思维和惯性动作，让我几乎没有做任何多余的犹豫，更来不及考虑是否会给自己带来“异地违法行医”或被讹的风险。当下，我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用什么材料来止血。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众人，大声喊道：“谁有餐巾纸？”

这个时候，能想到的相对干净又实用的就是餐巾纸了。

话刚出口，我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单肩包里就有餐巾纸。我急忙打开背包，掏出一叠餐巾纸，随手把包递给老伴保管，然后迅速蹲下身子，用餐巾纸紧紧地压住伤口。从我走近跟前看清伤者，到采取有效的压迫止血，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10秒钟时间。

接着，我一手紧紧按住伤口，腾出另一只手，按脉、探息、查瞳，一连贯的生命体征检查，行云流水般瞬间完成，四十年行医经验早已化作本能。

与此同时，我抬头看向围观人群：“报120了吗？”

“刚报过。”

这时，护士出身的老伴也弯下腰，仔细观察伤者后说：“看上去呼吸还好。”

我接着凑近伤者，轻声问道：“小伙子，能听到我说话吗？”然而，并没有听到伤者的回应。但从伤者那紧张而痛苦的表情中，我判断他应该还没有进入昏迷状态。

于是，我又说道：“能听到就点点头。”这时，只见伤者微微地点了点头。这细微的动作证实了伤者能听到我说话并做出反应，只是由于太过紧张和痛苦，无法开口说话。结合检查观察到的脉搏、呼吸情况，我初步判断伤者生命体征尚平稳。

我深知，此时除了有效止血，伤者在这种极度恐惧和痛苦的状态下，也非常需要安慰。我轻声说道：“我是医生，我已经采取止血措施了，你放心，等会救护车就会到。”

“有没有通知快递公司？“我又抬头问围观的众人。

“没有。”人群中有人回答。

出了这样的车祸，必须尽快通知家属或用工单位，这是基本常识。

我转头看向伤者，问道：“小伙子，你记得你公司电话吗？”伤者微微抬起手指了指衣兜，旁边马上有热心观众心领神会，从他衣兜里掏出伤者手机，帮忙打电话，报告这边的情况。

伤者身体扭曲着，由于脑袋顶在墙上，头、颈、身形成了别扭的角度，歪到一边，不仅使伤者异常痛苦，而且会影响到生命体征。

我用一只手简单地检查确定伤者没有明显的骨折情况，于是，我对伤者说：“等会我们动一下你的身体，如果哪里会痛你就示意一下。”

得到伤者的点头应答后，我向围观人群招呼道：“大家帮忙搭把手。”

没想到，话刚说完，马上就有几个人上前帮忙。其实很多时候，围观的众人并非冷漠无情，只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生怕好心办坏事，加重伤者的伤情，所以才都不敢上前出手救治。只要有懂一点急救知识的人站出来招呼一声，大家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我们将伤者的躯干稍稍挪动一下，小心地把伤者的脑袋摆到正常位置，然后又叫众人帮忙把散落的快件箱子摞起，把伤者垂在坎坎下面的双下肢缓缓抬起，垫平，这样，伤者就处于比较自然的平躺姿势。

　　没过多久，救护车鸣笛声刺破街道的嘈杂，蓝红警示灯由远而近，交警也同时到了。医护人员迅速用平车把伤者接到救护车上，朝着附近的南方三院疾驰而去。

见救护车渐渐远去，我和老伴这才离开。我们找到街边商铺门前的水龙头，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

商铺前的三角梅开得正艳，紫红花瓣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

路上，老伴笑着打趣道：“老医生应对突发事件跟教科书似的，一套一套的哈。”

我笑着回应：“这还不简单，像这种情况最紧急的是就地取材止血，让伤病者脱离危险的环境，为救护车的到来争取时间。事情并不复杂，但许多时候就是因为得不到简单的现场救治，使伤病者失去了抢救机会，很可惜的。”

“是啊！社会上关于好心施救路人却被讹诈的负面报道，让很多人在面对类似情况时望而却步。其实人心本性还是向善的，就像今天这种情况，招呼一声叫大家搭把手时，还是有许多人乐意上前帮忙的。”老伴说。

“希望社会能够完善相关的保障吧，让善良的人在做好事时不要有 那么多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