綉针河记

清白世家

绣针河记

董鸿骞

盖绣针河者，乃吾儿时嬉游之地，称之为母亲河，亦不为过。此河，古称白羊河，亦名汾水河、荻水河，或曰大王坊河、马站河等。河名之易，非独地理，更系人情。其源出山东莒南县朱芦镇三皇山东麓，有泉名“饮牛汪”，南流经朱芦塘集，又东入日照境，至安东卫荻水口入大海。全长四十六公里，流域凡四百一十二平方公里，乃属淮河流域沭北之水系河流也。河水清澈，日光映照之下，银光闪烁，宛若万针竞绣，故名。

夫河之源，据《重修莒志·舆地志》载：“源出十区甲子山前”。初为涓涓细流，汇聚于大山水库，而后奔涌而下，过莒南坪上，入日照碑廓；次经江苏赣榆西棘荡村后，成苏鲁之界河；终至荻水口归入大海‌。考诸史籍，其支流有六，临沂境内曰铁牛庙河、坪上河；日照疆域呼之埃沟河、鸭子河、大朱槽河、长冶河。河道蜿蜒，如白练铺地，滋养两岸生灵。

荻水口者，乃河海交汇于舟楫之利，昔为徐福东渡起航之地。古纪鄣帆樯云集，徐福伐木造船于此，今之王坊犹存船坞旧迹；污工村，古捻工之聚处。此皆载之邑乘，见之金石。据里人张涛《绣针河小考》载，河之下游有石河县城，乃春秋纪国都邑，古名纪鄣城也，遗址没于今柘汪镇东侧海中。宋金大定七年（1168年）陆沉，闾间遂有“淹了石河县，立了日照城”之谚。张君之考，钩沉方志、兼采民谚，纪鄣沉波、详见邑乘；至若石河之说，史料阙如，足备一家之言也。奈，纪鄣迹堙、稽考维艰，汉代石羊、河边犹鸣，更俟裨补史阙云。

河名之由来，民间传说纷纭，皆凄美动人。一说隋末唐初，洛阳女子绣锦，随父避难至日照碑廓田家寨，嫁与田姓人家，相夫教子，织绣度日‌。某年盛夏，暴雨连旬，河水暴涨。绣锦之子与邻童戏于河湄，为急流所困。绣锦闻声而至，奋不顾身入水救童，邻童得生，而己身没于洪波。乡人感其义烈，捐资厚葬，岁岁焚香祭奠，遂名此河为“绣锦河”，后讹为“绣针河”。僧人仁安建香塔寺以超度，寺院遗迹尚存。

至若仙女泪流成河之说，则与抗金有关。相传古时有青年朱明，怙恃早失，其躬耕陇亩，精于农事。天界五仙女感其勤勉憨厚，下凡相许。后金兵南侵，朱明应征从戎，五仙女日夜以泪洗面，以针绣战袍盼夫归来。经年终得噩耗，夫君战死沙场。五仙女泣血成碧，泪流成河，化身成山。乡人念其贞烈，遂名此河为“绣针河”。

稽其由来，亦有孙膑隐于甲子山时见老媪临河“磨杵”之说。膑问其故，对曰：“欲为女作嫁衣，而磨杵成针耳。”膑惑之。媪复曰：“但凡功夫深，铁杵可为针！”膑闻而顿悟，遂归山潜心修兵法、砺治世之策。后人感其志，遂易旧名“白羊”为“绣针”，以志斯言之不朽。

盖河名之由，众说不一，未见正史，然皆颂女子淑德懿行。夫杼轴沉波，血凝星河，若诉千古之情义，较之苏轼“浊汴清淮”，别具幽贞之姿。

昔《禹贡》载，“导淮自桐柏”，绣针者虽微，亦承禹迹。忆儿时，春则荻芽刺壤，夏时荷风送香；秋来荻花飞雪，冬归冰凌凝碧。四时景色各异，其乐无穷，诚一方之净土也。

若夫绣针河之文脉，较之黄河改道、游水泯没，涓涓兮竟存之于不息，尤有“一脉银针绣天地，千秋青史证沧桑”之叹！

噫，昔人竞斧柯之利，沙尽河殇，潮汐啮岸，反噬其疆；今之绣针河，禁采砂石、植被护堤，泽囿新辟、绣幛延绵，水清鱼肥、鸥鹭复栖。今人既承禹迹，当思永续；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护此一针之水，俾河清有日、共海晏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