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秋思

神州八号

昵 称:神州八号

美篇号:48863591

图 片 :致谢网络

音 乐:喜庆中国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按老规矩，该是摆上块酥软的月饼，泡一壶飘着茉莉香的热茶，一家子凑在院里，仰着脖子等那轮圆月亮慢慢爬上来的日子。可这连阴雨偏不遂人愿，淅淅沥沥下了五、六天，这会儿窗玻璃上蒙着层薄薄的雾，远处的树影都浸在湿漉漉的水汽里，月亮的影子呢？连个朦胧的轮廓都寻不见，赏月的念想，就这么被雨丝泡得发了潮。

二姐前几天从老家回来，刚跨进门，眉头就拧成了个疙瘩，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愁：“今年这雨啊，跟1974年那会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邪性！”她搓着手上没洗干净的泥点子，指缝里还嵌着田埂上的湿土，“地里早成了烂泥塘，脚一踩下去，泥能没到脚踝，拔都费劲。熟透的玉米秆在水里泡得发蔫，机器进不去，全得靠人钻进地里，掰一个往蛇皮袋里塞一个，再扛着几十斤重的袋子往地头挪，一趟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她端起水，抿了一口又叹，“再这么下，眼看就到种麦子的节气了，地都翻不动，麦种撒下去也扎不了根，明年的口粮……”话说到这儿，她就住了口，可那没说完的话，像块湿冷的石头，“咚”地砸进我心里，沉甸甸的。

　　这石头一落，五十多年前的记忆就顺着雨丝淌了出来。1974年的中秋，也是这样的雨，下得人心里发慌。那年山东闹洪涝，天像被谁捅破了个大洞，大暴雨一场接一场，河沟里的水漫过了田埂，把绿油油的庄稼泡得东倒西歪。我刚高中毕业，在生产队里算个响当当的整劳力，推车运粮能走稳泥泞的路，挥着锄头能锄净田垄的草，啥重活都敢接，啥苦都能扛。可面对那场雨，再硬朗的身子骨也透着无力。八月正是秋收的紧关头上，玉米秆泡在水里，叶子黄得发脆，我们挽着裤腿钻进地里，泥深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浑身力气，有时脚陷在泥里拔不出来，得同伴搭把手才能挣脱。掰下来的玉米裹着湿泥，装在蛇皮袋里沉甸甸的，扛在肩上往地头挪，泥点子溅得满脸满身，汗水混着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咸是涩。

　　倒是有过一点甜。有时候去烟地里掰烟叶，能在烟沟的积水里摸到滑溜溜好重的鲤鱼，鳞片在昏暗的光里闪着亮。拎回家，娘用锅炖了，汤里撒点葱花，那鲜味儿，盖过了连日淋雨的冷，盖过了扛粮的累，成了苦日子里最暖的念想。后来我当兵入伍到了潍坊，在部队里听老战士说，那年潍坊的洪水更凶，浊浪拍着堤坝，驻地的官兵全上了前线，扛沙袋、堵管涌，日夜守在水库上，饿了啃口干粮，困了就在堤坝上眯一会儿，硬生生把洪水挡在了老百姓的家门外。那时我攥着枪杆站在岗哨上，望着天上的云，心里又骄傲又酸——骄傲的是战友们守住了家园，酸的是老家的田地，还在雨里泡着。

老辈人常说“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这老话里藏着日子的轮回，可真轮到自己头上，才懂这轮回里的难。农民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春里下种时盼着细雨润田，秋里收获时盼着晴空万里，就盼着地里的庄稼能顺顺当当归了仓，来年的麦种能安安稳稳落了地，盼着灶台上有米，心里有底。

　　今晚没月亮，可家里的灯亮着。暖黄的光映着鬓角的白发，也映着窗玻璃上蜿蜒的雨痕。我续了杯热茶，看着水汽袅袅升起，混着窗外的雨雾，心里忽然想起1974年扛着玉米在泥里走的模样——那时的路难走，可身边有同伴，心里有奔头，再难也一步步挪过来了。如今也是这样，雨再大，总有停的时候；路再难，总有踩实的那天。

雨还在下，细细密密的，像扯不断的线，一头牵着眼前的中秋，一头牵着遥远的1974。我望着窗外的雨，默默盼着：天快点放晴吧，让阳光照进泥泞的田地，让老乡们能把沉甸甸的玉米扛回家，让麦种能在松软的土里扎下根。这中秋的月，今年没瞅着也没啥，只要地里有收成，亲人们能安心，心里的月亮，就一直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