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记

行者诗画

藏在胃后的“沉默卫士”

　　rouse又一次把手里的乒乓球拍子放在案子上，拍着胸，猛咳几声，随后接着打球。运动是rouse每天的必修课。咳嗽着实影响到她打球的心情，她多希望快点好起来。咳嗽却像魔鬼缠身，每天或多或少和她打趣几回，喉间痒意难消，咳声连串扯得胸口发紧，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震荡。一口痰堵在喉头，咽不下也咳不净。夜里咳得最凶，蜷着身子咳到气短，好不容易咳出些痰，刚歇会儿，痒意又翻上来。甩不开的纠缠。

　　rouse 曾以为自己是块无坚不摧的顽石，在岁月里稳稳立着，从不知病痛是何种模样。而这场不大不小的病一拖就是八个月，身边的朋友常常将自己知道的土偏方子提供给rouse，可是咳嗽还在纠缠着她，甩也甩不掉。rouse有些心慌，鲁迅先生作品《药》，不停的咳嗽，血馒头，那些词，场景，不停的在她眼前闪过，一直讳疾忌医的她于是下了决心去看医生

　　选择了一家附近医院。医生一顿神操作，抽血、验尿、拍片、住院。人生第一次挂上了吊瓶。打针时的刺痛，让rouse把眼睛移向一边。输液管里的药液静静地滴落着，指尖偶尔触到输液管的微凉，艾罐的烟雾在空中飘荡。药液的守护与艾草的温柔，正一同织成细密的网，轻轻托着身体，往康复的方向慢慢走去。

一个疗程，感觉有些好转。rouse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出医院，困在医院这几天让她痛苦难奈。可回家后的日子里，咳嗽仍时常光顾，影响着rouse的心情。

于是rouse又走进一家大医院。医生轻描淡写的告诉我“嗓子有炎症，吃点药就好了”。而听完rouse之前的治疗过程，医生决定让她去做个CT看看。

医生仔细看过片子，发现在内脏有一小块阴影它或许是炎症留下的浅浅印记，或许是良性的小囊泡，“最好做一下增强版扫描的光影再细辨分明”。医生的一席话让我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逃也似的回到家。

　　“做？不做？…”rouse在地上转着圈，踌躇着，直到胰腺上的阴影漫过来，像突如其来的雾，把原本清晰的人生都笼得模糊——身体要缺一块了，恐惧手术台的灯会不会是最后看见的光？

离开小区那天，阳光很暖，rouse没有和朋友们打招呼，朋友们以为rouse又去诗和远方，游山间看云、去海边听浪，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趟“旅行”的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诊室，是专家们手里一页页的检查单，是未知的手术风险。

她被安排在6号病房，这是否预示着一切顺利？第二天的下午开始要求不能进食，不能进水，第三天早晨开始插鼻胃管，护士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疼的rouse呲牙咧嘴，后来换了一位护士，总算把管从鼻子插到胃里。吞咽时轻微不适，感觉喉咙发堵，隐隐作痛。嗓子开始粗哑起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医生就来病房通知，叫家属把病人推到手术室去。rouse突然紧张起来，紧紧地拉着妹的手。她被推到等待室，这里已有十几位病人都在等待手术。这一天是中国大阅兵，电视上播着大阅兵的阵容。徒步方阵如移动长城，正步踏地惊雷乍起，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锋，迷彩绿、浪花白、天空蓝交织，绘就山河无恙的守护色 。rouse盯着屏幕，被英姿飒爽的军人们吸引着，竟忘了她马上还要进行大手术。

　　当rouse要自己走上手术台时，她全身在颤抖，医生扶着她躺下来。只听医生说：“现在给你打麻药，不要紧张。接着往她嘴上扣了一个碗状的东西，后来……rouse就听到医生说了一句话：“手术已经完成”，rouse也回了一句：“啊！这么快呀”。她感觉好像一眨眼的时间，其实她并没有完全苏醒，他们的对话，好像从远处飘过来的。再后来，他被推出手术室，从8楼推到12楼，但这个过程她没有记忆，可能全身的麻药劲还没有完全消失。当她真正清醒的时候是看到了亲人，走廊上都站满了人，都在迎接他们手术回来的家人。rouse一眼就看到了妹妹、弟弟们，rouse伸出手去够他们的手，激动的泪水在眼圈打转。一次空白的梦，她又回到了人间。

后来她妹说，只有她被推出来时，还那么精神，不像一个做大手术的人。之前可把家人们担心坏了。听妹描述手术前后的担忧，让rouse感受到亲人的关怀和陪伴。

原来 rouse被堆进手术准备室后，亲人们就一直站在门外观看白墙上的一个小屏幕。“手术准备中、推进手术室、打上麻药、手术进行中、推进唤醒室、推回病房”。整整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亲人们门外翘首等待，不敢离开半步，直到推出看到roues，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回到重症监护室的几天日子里，虽然没有和亲人在一起，紧张的心情已缓解了不少。

　　静静的病房里不断传来哼哼呀呀的痛苦呻吟声，rouse却一直忍着，静静地看着周围的病人，护士都很友好，不断回到病床，问候病人有什么需要。rouse的胃也开始翻江倒海，可能是手术对胃肠的刺激，胰腺手术操作复杂，牵拉、刺激胃肠道，导致胃肠功能暂时紊乱，引发呕吐。她自从插胃管后，嗓音粗哑说不清话，她向挥挥手，护士马上来到身边，拿出一个垫子垫在我的嘴巴旁，一口接一口的呕吐，撕扯着刚做的刀口，rouse下意识地捂着肚子，护士在旁边观察着情况，收拾呕吐物，这让rourse有些过意不去。几只吊水的滴答声从耳边划过，白色的墙面被白炽灯映的更白。这里无法与家人联系，好在医院很人性化，在门外建立一个联系交流的信箱，女儿为rouse写了一大段祝福语，把它放在门口墙上的一个口袋里，希望忙碌的护士们能看到，并转交给rouse。

护士真看到了这封信，送到rouse的手上，“快看看，你女儿写给你的信”。rouse把信抱在胸前，然后双手举到眼前，一字一句的看过去，每一句祝福语都给了rouse无限的能量，rouse带着亲人的祝福，默默地为自己加油。

转出普通病房的那天，rouse先看见的是亲人的笑脸。他们没说太多的话，只是围上来，有人握着我的手，有人替我掖了掖被角，掌心的温度、熟悉的气息，一下子把重症室里的孤独冲散了。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段难走的路——朋友们在远方惦念，亲人们在身旁守候，那些我曾害怕的“残缺”和“未知”，正被这些温柔的光一点点填满。

手机在枕边震动，朋友们的名字跳出来，一句句“你在哪”“怎么好几天没有你的动静？”我终于按下通话键，把实情说出口时，声音还带着术后的沙哑，可电话那头的关切那么真切，“别怕，我们等你”，一句话就把rouse眼眶里的泪逼了出来。

　　身体或许少了一块，但心里多了无数牵挂的碎片，拼起来，就是支撑rouse走下去的力量。原来最暗的夜里，总有星光会寻过来，从千里之外的电话里，从病房门口的守候里，从每一句“我们等你”里，悄悄亮起来。

医生让带管回家调养。手术后的日子，像走在覆着薄霜的清晨，每一步都揣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带着引流管回家时，体温跌破36度的瞬间，心尖猛地一沉，直到血糖仪跳出正常数值，才敢轻轻舒口气——原来安稳，是这样藏在细微处的惊喜。

每天的小米粥、菠菜汤养着rouse虚弱的身体，眼见着四肢越来越细，圆脸也变成了长脸，这一称才知道，瘦了，每天都在瘦。掉了12斤肉，突破了我手术前，给自已制定的减肥目标，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心疼呢？

　 半个月拆线那天，阳光落在伤口上暖融融的，以为难关都已踏过。可入夜后，引流管突然“呼呼”涌出许多浑浊的液体，最后竟流满一管刺目的鲜红。那红色像一记重锤，瞬间砸乱了所有平静，rouse手忙脚乱地按住管子，只觉得指尖发凉，连呼吸都带着颤抖。什么情况？一直正常的引流管，却引出这么多血液，并从插管处涌出，这一夜无眠。第二天早早来到医院，医生看过说“再观察观察”，rouse强烈要求往院，可医生说只有40张病床，病房满员，这让回家的路变得格外漫长。那一晚，灯整整亮了一夜，每隔几分钟就凑到床边看管子，鲜红的颜色在灯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失眠的夜里，连风从窗缝钻进来，都带着不安的凉意。直到第二天，换掉那管沉甸甸的鲜红，看着新管子里渐渐恢复平静，悬了一夜的心才终于落地。原来人生里有些惊吓，是命运裹着考验的心迹，熬过去后再回头，那些紧张到发白的瞬间，都成了证明“平安”有多珍贵的印记。此刻再摸向引流管，只觉得每一次平稳的流动，都是生命温柔的馈赠。

　　呵护术后的路还很漫长，一段缺失，打乱内脏原有的生活规律，需要重建，我需要给它们一些时间，适应新的生活方式，也是给我时间适应新的生活方式。曾以为舌尖上的热烈是日子的常态，红汤翻滚的鲜、椒香漫溢的烈，都藏着寻常的欢喜。术后初愈的时光里，餐盘里是清粥的温、蒸蛋的软，像给味蕾裹了层轻柔的棉。清汤里的几粒盐，在浅味拾光里增鲜。餐桌里少了重油赤酱的浓艳，却寻得清简里的真味 。水与盐最本真的相拥，缓缓漫过舌尖，瞬间点亮了味蕾 ，入口便熨帖了肠胃 。

以后吃香喝辣的生活必将改写，不再是轰轰烈烈的味觉盛宴，这一口清润、一筷鲜醇，也足以让眉眼弯起，把寻常日子，品出了满溢的甜 。

或许某日，能在清汤里撒一撮细碎的红椒末，看那点微辣悄悄融开，或是在清蒸鱼上淋半勺鲜酱油，让咸鲜轻轻唤醒沉睡的味觉。原来“吃香喝辣”不必是从前的酣畅，换成细水长流的浅尝，每一口温和里，都藏着身体与日子慢慢和解的甜。

今天医生为rouse拔掉身上最后一根管，她激动地轻轻舞动起来，拥抱了自己。

　　看完这篇小文，你可能会有一些困惑，在胰腺发现前，一般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你是怎么发现的？现在回忆追踪一下蛛丝马迹。自己曾发现舌苔增厚变白，便便不成型，次数增多，指甲出现条纹，不知是否是病情预兆，后因看别的病，拍片时，医生注意到胰腺的不正常影像，于是进一步做了增加版确定一下是否有问题。这才有了这次轰轰烈烈的大手术。好在提前发现。

腹部留下那几道浅浅的疤痕，像一枚温柔的印章，为rouse过往肆意的人生画上句点。曾经在酒局上推杯换盏，在深夜的烧烤摊大快朵颐，总以为胃是钢铁铸就，胰腺是不知疲倦的齿轮，直到手术灯熄灭的那一刻，才懂身体早已发出无数次温柔的警告 。

如今的餐桌，成了新的修行场。白粥在砂锅里慢慢熬煮，米粒绽放成柔软的花；清蒸鲈鱼卧在瓷盘里，只撒少许姜丝提鲜；焯水的西兰花保持着脆嫩的绿意，蘸一点生抽便已是极致的鲜美 。那些重油重盐、辛辣刺激的滋味，将渐渐从记忆里淡去，味蕾变得敏感而澄澈，能尝出大米最本真的清甜，捕捉到蔬菜深处的阳光气息 。

不再执着于“吃回本”的宴席，拒绝无意义的酒局邀约。周末的清晨，为自己蒸一笼山药糕；傍晚回家，炖一锅冬瓜丸子汤。慢下来的不仅是吃饭的节奏，更是生活的脚步 。曾经总在追逐远方的风景，如今发现，认真对待每一餐，细细品味每一口食物，便是最踏实的幸福 。生活按下重启键 。它让rouse明白，对身体的敬畏，就是对生活最好的热爱。这些改变的饮食方式，已化作温柔的铠甲，守护着往后岁月里，每一个热气腾腾的寻常日子。

今天又测量了一下，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恢复的生活里，要认真对待每一顿饭，每一天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