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出生的那年爷爷60岁,今年我也到了爷爷见到我的年纪。爷爷80岁那年离开我们,快40年其实已经很久了,加上那时也没啥影像资料留下来,爷爷的形象从我的记忆中已逐渐模糊。直到父亲得了淋巴瘤,在陪护父亲化疗,照顾父亲生活起居时,看到父亲深陷的肩胛窝,爷爷的形象再一次在我的记忆中清晰起来。</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就是一个农村老汉,中等身材,长期的农田劳作使他背骨弯曲,尤其是脖子下两处肩胛窝深陷能盛二两老酒,皮肤黝黑,但透亮光滑,几乎看不到什么疤痕。夏日傍晚,农村房屋低矮闷热,家家户户会把木桌凳子搬到露天,堆一堆烟火驱蚊,一家人围坐吃饭。吃完饭,爷爷总是赤膊或敞着一件短褂,摇着蒲扇,叫我给他挠挠背,我挠不了几下,就会调皮地把手伸到他的肩胛窝掏几下,爷爷受痒,会拿他的蒲扇拍我屁股,这或许是他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p><p class="ql-block"> 爷爷是外来户,没有祖传田地,年轻时雇田耕种,大热天中午也不歇息,把屋后的坟地平整成了一片菜地,我晓事时,这片菜地是我家的自留地了。</p><p class="ql-block"> 70年代农村真的很穷,公社,生产大队,生成小队,出工看天,收工看火车,春天种春花油菜,夏秋种二季稻谷,冬天还种大麦小麦,即便如此高密度利用农田,遇上年景不好,交了公粮的农民还是吃不饱的,更不要说平时的花销用度了。爷爷那时还在生产队出工,赶早晚照顾家里的自留地,家里餐桌上的蔬菜瓜果豆角全来自自留地的产出,经常看到爷爷赤膊挑粪桶担回来,肩胛窝里存着汗水或粘着草尖碎叶。</p><p class="ql-block"> 农村“双抢”季节,每个人都要付出超极限的体力,爷爷黝黑光滑的皮肤会被稻草拉开一道道细血痕,他的肩胛窝里带着泥土草屑。有时他会带上我去河埠头洗澡,他洗澡也就在河埠头沉在水里浸几下,手在身上划拉几下完事,从未见过他用肥皂,那深陷的肩胛窝就在水面上下晃动,有时候可以看到细小的鱼苗游进他的肩胛窝,等他站起身,那些小鱼苗还游在他的肩胛窝里。</p><p class="ql-block"> 爷爷越来越老,他的肩胛窝越陷越深,好几次我都联想到我看到过的一副板画,画的是一群裸露上身,用铁链穿过锁骨的奴隶,仿佛我爷爷也是其中的一个。爷爷越来越虚弱,就像深秋树枝上的一片孤叶,最终恋恋不舍无奈地飘落。</p><p class="ql-block"> 图片由AI生成</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于2025年中秋节</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