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援越抗美生活纪实</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30.老兵和新兵</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回到连队,就开了一次眼界,亲眼看到美国侦察机被导弹打下来的实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从南宁回来的第二天早晨,我正在车场协助师傅保养车,突然天空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那是越南人民军的防空导弹升空了,目标是美国的高空侦察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越南后虽然没有经历过B-52的轰炸,但侦察机入侵这样的事却是司空见惯。侦察机的飞行高度有时达到上万米,它飞临上空时,地面上听不到一点响声,空中也不留一点影子,就像一只猫偷偷地从屋顶溜进了厨房。因而在导弹上天之前,谁也不会注意天空中发生的事情。但是,空中发生的一切情况都在中越两国防空系统的严密监视之中,美国飞机只要一出动,马上就会被我们的雷达系统发现。它们的飞行路线,早已被我们的标图员画在标图板上了,就像野猫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那样清清楚楚。什么型号的飞机,有多少架,什么时候到了什么地方,未来可能要到达的方向,作战参谋们“看”得一清二楚。命令下到导弹、高炮和高机阵地上,战士们都早早扣紧了扳机,就等着它们的到来。不过,这种侦察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家伙。常常是导弹还没有到达它的面前,它就发射加速炮迅速逃跑了。因此,以往多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在地面上都是听到接连两声巨响,前一声是导弹发射的声音,后一响是敌机发射加速炮的响声。再过几秒钟,就会听到一阵“哇”的怪叫,从近到远逐渐消失——那是飞机加速逃跑时发动机发出的叫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过在这次一声巨响之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紧接着而来的第二声巨响,也没有听到飞机逃跑的声音。大家马上(也就是在一两秒钟的时间内吧)意识到,这次导弹没有虚发,它把高空侦察机击中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向天空看去,很快就有人看到了目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击中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哪里,哪里?”没有找到目标的人着急地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啊,那不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刹那,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在很高很高的天空,一个很小很小的亮点在闪光,那个亮点十分明亮,像一粒碎玻璃渣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光,又像一小条金属镁放在充满氧气的广口瓶中被点燃,在空中放射出刺眼的金属光芒。虽然那一天天气十分晴朗,天空的背景很亮,但是这个亮点比天空背景还要亮上十几倍。而且,这个亮点在迅速地扩大,在几十秒时间内,它的体积扩大了好几倍,慢慢可以看得出是一架正在剧烈燃烧的飞机。忽然,从明亮的火球中分裂出了一个小黑点,起先,小黑点与飞机以相同的速度下降,在分开一定水平距离后,小黑点骤然膨胀,变成了一个大白点——原来是飞行员打开了降落伞。不一会儿,燃烧的飞机落到了远远的山背后去了,而降落伞仍然在空中摇曳,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落到那座山的背后与那架飞机汇合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架被击落的飞机和那个背时的飞行员立即成为我们车场内所有人员的中心话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要是飞机落在附近多好,我们就可以活捉这个美国鬼子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啊,还有那么漂亮的降落伞和那么多的‘飞机毛’,我们就会有自己的纪念品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哎,老兵,这个飞行员被越南人捉到,会被杀死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很难说。一般来说,飞行员身上有一块白布,上面用几国文字写着:‘我是美国飞行员,我愿意投降,请你们不要伤害我。’如果他们落到我们中国人手里或越南人民军手里,都会优待俘虏,不会伤害他们的。但是要是落到越南老百姓手里,那恐怕……要知道,越南老百姓恨透了他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次回来,觉得连里缺少点人气。老兵走了,新兵还在新兵连,大部分司机和助手都在外跑车,吃饭时间见不到人影,晚上睡觉的人也稀稀拉拉,连站岗的人都不够。假如不是修理排还有人在家撑着,整个连队简直就像个山里的破庙,冷冷清清。不过,这样的情景不会再持续很久了,因为今年的新战士已经完成了新训,马上就要分配到连队了。为了迎接新同志的来到,连队领导把我们还在跟车的一些助手调了回来,配合在家的同志作一些准备工作。所以这次回来,我就出不去了。现在我开车的技术刚刚有了一些起色,师傅可以放心让我在一般的路上开了。我开车的兴趣和投入的精力也达到了极大值。白天一上车,手和脚就发痒得不行,恨不得师傅马上让我坐过去开车;晚上睡觉时也不忘开车,做梦都在拉着旁边战友的胳膊当作方向盘猛打,已经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投入了进去。因此,当我眼睁睁地看着师傅一个人将车开出去时,心里别提多懊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战士到来之前要完成的第一大工程是整修营房。前面说过,我们的营房都是用竹子和芦席搭成,房顶上盖的是一种说不出名的茅草,这些茅草经过多年的日晒雨淋,已经发黑变脆,房顶上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漏雨了。为此,连里决定,对这些房屋进行大修:房顶全部换新,墙壁适当更换。建筑材料,也就是竹席和茅草,已经在几天前运到了连里,而施工队,则就是我们——这些留在连队的干部战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早晨一吃完早饭,工程就开始了。几架梯子靠上了屋檐,几个战士“刷刷”几下就爬上了房顶,手脚麻利地将上面的旧茅草掀了下来,顿时周围扬起一阵灰尘。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房顶上就变成光秃秃的了。后面的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因为铺草这个活需要一定的技术。换一批老同志上去,等他们在上面摆好位置,下面的同志就将新的茅草递上去,让他们一层一层仔细地铺好。我们这些新兵看了一阵,认为自己的技术学得差不多了,也纷纷要求上去干活。我终于争得了机会,顺着梯子爬上房顶,再顺着斜斜的竹房檐慢慢爬向“工作面”。这时我发现在上面并不像所想象的那么惬意:屋顶呈30度倾斜,竹子搭成的房檐又很滑,在上面要十分小心才不会掉下来,刚爬上去人趴在上面半天不敢动。不过我很快克服了这种恐惧感,不一会也能在屋顶上自在地行走,熟练地铺草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上,当睡在充满干草味清香的屋子里时,我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短短的一年,学会了不少东西,什么喂猪、生豆芽、磨豆浆、开车……现在盖房子这个活也学会了。反正这个兵不算白当。</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张文明(中)老连长与战士们在一起</b></h5>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兵下连的日子终于到了。那天一清早,挂着伪装网的汽车把他们送到炊事班门口的“广场”上,连长、指导员带领我们全体同志聚集在汽车两旁边夹道迎接他们。我们帮他们接背包,送茶水,把他们一个个迎接到住处。班排里的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铺搭得好好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口贴着大红标语,树下挂着刚出版的黑板报。炊事班为他们准备好了丰盛的菜肴,洗澡塘里烧好了大锅的洗澡水。我们俨然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接待他们,说得不恰当一点,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中迎接新媳妇。望着他们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一个个憨憨、愣愣的样子,不觉心中有些好笑:“看这些新兵伢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实,去年我们刚到连队时,可能也是这副傻相,只不过现在已经自己不认识自己了而已。相信去年迎接我们的老同志也和我们现在一样,口里不说,心里面在偷着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年的新兵来自于湖北的长阳、河北的遵化和广西的来宾,北方兵、南方兵都有。他们的生活习惯完全不同。比如南方兵,不管是农村来的还是城市来的,都要每天洗澡换衣。但北方兵就完全不同了,由于河北农村缺水,都没有洗澡的习惯。他们白天训练、干活流了一身汗,衣服汗得透湿。可是下班后都不愿洗澡,衣服往床上一搭,准备晾干了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种习惯当然受到全体新老同志的反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连泽,洗澡去,澡堂里那么大一锅洗澡水只管去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嘿嘿,我昨天才洗的澡,怎么今天还要洗?俺们在家里一年才洗一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里是家里,部队是部队。在家里你一辈子不洗澡都没人管你,在这儿,几十人睡一个屋,谁愿意闻你身上的汗臭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连泽憨笑着端起脸盆去洗澡,衣服也顺便在水里草草泡了泡,拿到晾衣服的铁丝上挂起来,屋子里总算是没有味道了。半年后,这个邋遢鬼才开始爱干净了,别人不说他,他也会主动去洗澡间洗澡。</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前排左起:韩永旭、康继湖、叶务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三位连队领导</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兵的到来给连队带来了热气腾腾的景象。昨天,排里连个站岗的人员都安排不出来,干活的人就更紧张。今天,各个排都热闹了。天一亮,不等起床的哨声响,这些新同志就一个个悄悄地起来了。他们有的找来扁担和水桶,从远远的井里挑来清水,把排里的水缸装得满满的。这还不说,他们还把全排同志的脸盆都打好洗脸水,漱口缸里倒上漱口水,连牙膏都挤得好好的。也有的找到扫帚,把营房周围的地扫得干干净净,还有的不声不响地去打扫厕所。起床哨一响,他们又抢着整理内务,叠被子、挂蚊帐、扫地,什么事都抢着做。我们这些1968年的兵,昨天还算是个新兵,连队的这些活基本上都是我们干。可是今天,我们这些昨天的媳妇一夜之间就熬成了婆,我们从此开始就算是老兵了。工具都被新兵抢走了,这些昨天还属于我们干的活,今天也被他们干了,尽管还不是那么心安理得,但也就无可奈何地坐享其成了。这就是部队里的一个不成其规矩的传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部队里,老兵新兵之间的等级是很分明的:军龄早一年,资格就高一等。就拿这清早起床前后的活动来说,新兵要手脚不停地把排里活干遍,干完了还要拿出《毛选》来认真学;而我们这些老一点的兵就可以悠闲一点了,可以站在一旁听老兵吹牛,但没有权插嘴;再老一点的1966年兵,这时可以在一边插嘴,但不能长篇大论发表自己的意见;而1965年以前的老兵此时此刻才是排里真正的主人,只见他们正坐在圈子正中,或者对当前国际形势大发议论,或者与其他“评论家”就某一观点进行激烈辩论。在关心天下大事之余,有时还不忘看看一旁正忙得满身是汗的新同志,然后再加上一段议论:“现在的新兵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我们当年做新兵的时候哪里是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兵的到来使连队里的编制得到了补充。一个多月来,班、排的人员都严重不足,这在施工连队也许还不是大问题,但在我们汽车连,问题就很明显了。由于一台车上至少需要一人,有助手的车上是两个人,车一出去,家里是“人走楼空”,很多事情安排不过来,只好把我们这些还在跟车的助手不时抽调回来。在家时间越长,技术越没有长进,当助手的时间就越久,连里的人员越是不够用。成了恶性循环。现在新兵来了,我们留在家里的机会恐怕要少一些,离独当一面的日子也会快一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兵来后,车上人员肯定将会有一次大调整。1968年的老助手已陆续定车,现在已经作为主力到施工连队驻勤去了,我们这些1968年的新助手,恐怕不久也要开自己的车,把老司机腾出来带1969年的新助手。因此,对于我的下一步动向,就有了不确定因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果然没过几天,排里的人员就作了较大调整,我也从四班调到了五班。由于朱师傅还留在四班,我不能继续跟他的车了,指定我到五班余明华师傅的车上继续学习。调整完毕,我就打起背包,登上车,和余师傅一起到一分队去驻勤了。</p> <p class="ql-block">点击下面蓝字阅读下一章:</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grt54ej" target="_blank">友谊关外的难忘岁月(31)</a></p><p class="ql-block">或者:</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3m5ymwgm?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style="color:rgb(40, 135, 240);">返回目录</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