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甘南行之麦积山石窟

梅

　　行程第七天，晨光微露，我们在酒店用过早餐后便启程前往麦积山石窟。车行仅四十余分钟，便已抵达这片沉淀千年的佛教圣地。

　　麦积山坐落于甘肃省天水市麦积区，是小陇山中一座孤峰突起的奇峰，海拔142米，因山形酷似农家堆叠的麦垛而得名。

　　麦积山石窟始建于后秦时期，历经十余个朝代的开凿与修缮，现存洞窟194个，泥塑彩绘造像七千二百余尊，壁画面积逾一千三百平方米。以其精湛绝伦的彩塑艺术和悬于绝壁之上的造像布局闻名于世，享有“东方雕塑馆”之美誉，与敦煌莫高窟、洛阳龙门石窟、大同云冈石窟并称“中国四大石窟”。

　　抵达石窟入口时，细雨如丝，洒落山林之间。导游笑言：我们竟有幸邂逅“秦州八景”之首——“麦积烟雨”。雨雾氤氲中，群峰若隐若现，崖壁摩崖如浮于云端，凌空飞架的栈道宛若仙阁连廊，缥缈出尘，恍如置身仙境，与晴日所见迥然不同。

　　沿着蜿蜒山路行至山脚，抬头仰望，只见悬崖峭壁之上，层层叠叠分布着无数洞窟，栈道盘旋而上，最高处达十二层之多，如龙蛇盘踞于绝壁之间。行走其上，脚下是万丈深谷，头顶是云雾缭绕，仿佛踏步于半空之中，惊险与震撼交织，令人心跳加速。

　　我们到得较早，入窟时前方仅百余人。因随团行程受限，未能进入特窟细览，只得随人流依导览图前行，参观普窟。虽无缘亲睹部分秘藏珍品，却也因此更专注于眼前每一寸时光雕刻的痕迹。

　　初入石窟数层，许多洞窟已被铁丝网与门窗封闭，近观难以辨清衣袂流转的细腻曲线。一时之间，心中不免泛起一丝遗憾，仿佛与千年之美隔了一层薄纱。

　　东崖大佛位于东崖中部，开凿于隋代，南宋绍兴年间重修。摩崖浅龛近方形，高17米，宽约18米，内为高浮雕石胎泥塑一佛二菩萨。中央为主尊释迦牟尼佛，左右分别为观世音菩萨与大势至菩萨，气势庄严，是麦积山现存规模最大的一组石胎泥塑造像，静穆中透出慈悲之光。

　　行至中七佛阁，可近距离观赏佛像风采。七座马蹄形圆拱落地佛龛一字排开，北周开凿，宋代重塑，明清重绘。正中龛内为主佛释迦牟尼，左为弟子迦叶，右为阿难，神情肃穆。后壁壁画中有一显著形象——“双头娃娃”，名为“共命鸟”，象征生死相依，寓意深远。

　　步入第3窟千佛廊，顿觉气象万千。长廊全长36.5米，上下六排造像，现存佛像二百余身。这些北周原作佛像高约85厘米，皆为禅定坐姿，却神态各异，面容、手势、衣饰无一雷同，千佛千面，各具性灵。一眼望去，仿佛穿越千年时光，与无数静坐冥想的灵魂对视。

　　石窟中的仿木崖阁建筑独具匠心，尤以北周开凿的第4窟“散花楼”最为壮观。通高16米，横宽31.7米，采用七间八柱的仿宫殿式结构，雕凿精工，气势恢宏，是中国古代在山崖间开凿的最大仿木结构殿堂，堪称建筑与信仰的完美融合。

　　“散花楼”之名源于一奇特自然现象：晴日无风之时，若抛洒花瓣或纸屑，竟不落地，反而冉冉升腾，形成“花雨漫天”的奇观。此景既因特殊地形引发气流上升，亦源自《维摩经》中天女散花考验菩萨道行的典故，虚实相生，禅意悠远。

　　散花楼又称“上七佛阁”，为北周秦州大都督李允信为其亡父祈福所建。窟内七座方形大龛一字排开，供奉七世佛，象征过去、现在与未来三世轮回，寄托着对生死超脱的深切祈愿。

　　散花楼正中悬挂着著名的“是无等等”匾额，语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原意为“无与伦比，不可超越”，赞颂佛法智慧之至高无上。“是”代表真理与存在，“无”象征虚妄与消逝，“等等”意为不过如此。合而言之，便是“一切皆空，顺其自然”，蕴含着深邃的东方哲思。

　　石窟两侧各立一尊金刚力士，被民间戏称为“哼哈二将”。他们倚崖而立，骨骼雄健，怒目圆睁，肌肉贲张，气势逼人，仿佛随时准备击退邪魔，守护佛国净土。其造型夸张而不失真实，是金刚力士塑像中的艺术杰作。

　　廊阁上方的“薄肉塑飞天”令人叹为观止——飞天的脸部、手臂、手脚等裸露部位以不超过五毫米的薄泥塑成，其余部分则施以彩绘，绘塑结合，形成全国罕见的“裸眼3D”效果。飞天轻盈欲飞，衣带飘举，仿佛下一瞬便会破壁而出，凌空起舞。

　　第5窟牛儿堂，隋代开凿，明代重修，共有三龛，目前仅左右小龛开放。龛外原有一对天王踏牛像，今仅存其一。“牛儿堂”之名即源于此。天王头戴宝冠，身披明光甲，面容为典型胡人特征，脚下所踏卧牛传说力大无穷，吼声可致地震，唯有天王镇压其背，方保天水平安。

　　参观完牛儿堂，穿过一座凌空天桥，便开始下行。沿途仍可见诸多风格各异的佛像。虽未进入特窟，无缘亲见“小沙弥的东方微笑”，但眼前这尊佛像嘴角微扬，笑意穿越千年，依旧温润如初，尽显东方神韵的静谧与深远。

　　摩崖三尊像，俗称西崖大佛，位于第98窟，雕造于西崖崖面中心位置，原作于北魏，后经北周、宋、元、明、清历代修缮。采用石胎泥塑工艺，展现“西方三圣”——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与大势至菩萨的形象。整龛高达14米，宽10米，巍然耸立于绝壁之上，气势撼人，令人肃然起敬。

　　麦积山石窟被誉为“东方雕塑陈列馆”，实至名归。这里以泥塑为主，每一尊造像皆栩栩如生，仿佛呼吸尚存。北魏的清秀俊逸、北周的丰润饱满、隋唐的雍容大气……不同时代的艺术风格在此交汇融合，完整呈现了中国古代泥塑艺术的演变脉络。

　　作为丝绸之路上的重要石窟群，麦积山的艺术风格既吸收西域佛教艺术之精华，又融合中原与南方文化之神韵，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雕塑与壁画体系。它不仅是佛教传播的见证者，更是丝路文明交流的结晶。以佛教为主题，涵盖三佛、七佛、西方净土等内容，佛本生故事与佛传事迹通过壁画与石刻娓娓道来，既是艺术的巅峰，也是心灵的启迪。

从石窟缓缓下行，山间雾气渐散，麦积山的整体轮廓逐渐清晰。雨后的山色青翠欲滴，仿佛洗净尘心，只余一片澄明。

匆匆一瞥，普窟之旅已令我心魂震撼。那些历经千年风雨侵蚀的塑像，依旧保持着最初的神采，静默中诉说着三佛的智慧、七佛的传承与净土的向往。这里不只是“东方雕塑陈列馆”，更是一座穿越时空的艺术圣殿，承载着信仰的重量与美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