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

林龕青秧

又是一年中秋节到了。

儿时，中秋节是除春节外小孩子们最期盼的节日！其他的节日都在农忙时段，过节的同时还有“活路”要做，你说怎能开心嘛？而到了中秋时节，谷子早已晒干进仓，稻草都做成了树，南瓜冬瓜遍地是，桔子也慢慢变得金黄；征粮任务完成，粮草充足无忧，人和畜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另一方面，冬小麦还没有到种植期，大人们只有时不时种点儿蔬菜的“活儿”，会趁这难得的农耕“空档期”做些好吃的，满足一下食欲，放松一下身心。

记忆中，学校花坛里的那几棵桂花树每到中秋节前总会开花，花朵小小的、淡黄色，一簇连一簇，散发着阵阵清香，很是好闻。我们经常在下课或是体育课时把鼻子凑到花前，可攒足劲儿地吸着，只觉得这花怎么会这般香，沁人心肺。那个年代没有手机、钟表什么的，日历是贴在墙上的一张图，小孩子们往往只会记“星期几”。只要每年桂花开，就知道中秋节快到了，然后就在充满花香的学习中，盼望着中秋节放假的到来。

我们家在川东北的农村地区，小时候过中秋节是没有月饼吃的。“八月十五月儿明呀，爷爷为我打月饼呀……”，这只是学校音乐课教唱的歌曲，实际上那时的我们根本没有见过月饼，没有吃过月饼，爷爷也没有为我们“打”过月饼。唱歌的时候，曾幻想过“月饼应该是圆的吧，会不会有方形的呢”“月饼会不会像月亮的变化一样，也做成不同形状呢”……我们的中秋节，一般吃“打糍粑”。那时候啊，奶奶过世得早，姑姑一家每年中秋节都会来看望爷爷，也会在我们这边吃饭。一般在中秋节前一天晚上，妈妈就会把当年新收的糯米用水浸泡起来，等到第二天中午用蒸笼蒸熟，然后把蒸熟的糯米放入祖上传下来的石臼中，用杵杖反复揣打糯米，直至全部绵软黏稠再做成糍粑。

“打糍粑”可不是件轻松事儿，很费力气的。小孩子们觉得好玩，都会率先去抢着揣打，可随着糯米开始逐渐黏稠，几下就揣不动了，于是大人们就接过杵杖继续揣打成“糊”状。刚打好的糍粑还热气腾腾，小孩子们又开始去争抢杵杖了，那上面残留着的糍粑可是我们的“最爱”！而抢到杵杖就“啃”糍粑的样子，不知气得多少没抢到杵杖的孩子流下艳羡的眼泪。妈妈通常会先把刚打好的糍粑捏成鸡蛋大小的团子，然后放上适量白糖端上桌，这可是我们那里的一道主菜“热糍粑”，滋软绵甜，十分可口。剩下的糍粑就会压成一张四、五厘米厚的大饼，冷却后再分割成小块储存，等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切成片状，或蒸或洛或炸，用糖用盐随意，都是美味小吃；有时候也会切成条形颗粒晒干，用油炸成“糍粑颗”，再拌些佐料，香脆可口，令人回味无穷。直到现在，达州各地的大小餐店里都还保留有一道小吃“名菜”——红糖糍粑。

长大了，知道了嫦娥奔月的故事，知晓了中秋节的由来及其祈盼丰收、祈愿亲人团圆的文化寓意。常感叹于吴刚月复一月地“伐桂”，既怜他的徒劳无功，又敬他的持之以恒。偶尔在中秋月夜会望着月亮，遥想吴刚会不会砍掉那棵“桂花树”回家同亲人团聚呢。那个时候，我们对“团圆”没有多大概念，父母年轻体壮，兄弟姊妹都在身边，姑姑们婚嫁一般不远且过中秋节都要回娘家，我们也经常去外婆和姑舅姨家去玩，亲友们联系相当紧密。后来，随着打工潮的兴起，人们先后外出到沿海城市挣钱，“团圆”就慢慢变得越来越稀罕了。

大学毕业后，我也去广东闯荡了几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苏轼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道尽了天下游子身在异乡时的无奈，对家和亲人的思念只能深藏心间，每逢“佳节”只有对月举杯，以愿“千里共婵娟”。犹记得在广东的时日，每逢中秋总是“倍思”家乡的糍粑，特别是妈妈做的“糍粑颗”，咯吱……咯吱……脆在嘴里，香在心里，这大概就是深刻于我心底的——妈妈的味道吧！

世间轮回尽沧桑。工作以后，因为岗位的变迁，加上祖辈的渐渐老去，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在老家过中秋节更是难能可贵。特别是去年，因父亲的逝去，那个中秋节变得很是索然无味，让我明白了“团圆”的真正意义。其实，到了我这个年龄和这个新的时代，因为经济社会的进步，因为生活品质的提升，对“过节”早已经没有了少儿时的憧憬和激动。有点儿像郑智化的《水手》所说“都市的柏油路太硬”，已然“踩不出足迹”。对人生的定义，对生活的定位，一切也都回归到了平淡。

今年中秋节，我们兄妹相约在老家过，孩子们用欢笑在田地里踩出了团圆的故事。自古以来，每个中秋节都有很多的故事。曾经，父亲的中秋节故事是一副挑子，起于稻田归于家。以后呀，这个家的中秋节故事就交给老家屋傍园里我栽种的那些花儿吧，红、黄、紫、蓝——颜色由时光去镀……

——乙巳年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