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晨读》—— 村庄 作者 杨进

李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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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杨进

　　 村 庄

作者 杨进

连队的东边有座山，离连队有三十里路，可看上去好似在眼前。

那年冬天，我奉连长命令，到山里给放羊的老乡送酒。酒是用连队自个产的稻米酿成，装在一个铁皮打制的壶里。

老乡羊圈里的羊粪都归我们种地用呢。

快过年了，给老乡送酒喝也是表示感谢。

内蒙的冬天特别冷，气温常在零下二三十度。坐在马背上快要冻僵了，于是跳下马来牵着马走一段路。

眼前的戈壁滩，周围长满麻黄植物，听说是一种珍贵的药材。干枯的河道里铺满鹅卵石子，未消融的冰雪在阳光映照下闪出银色的光。野黄羊从远处飞奔而去，几只野骆驼在悠闲的走动。听当地牧民说：发情的野骆驼会向人进行攻击。 我于是骑上马快跑起来，大山离我越来越近了。

每年开春，当残雪消融，大地有了绿色。全连的人就拉着队伍开进山里，在老乡的羊圈里清理出积攒了一年的羊粪。女兵抬筐挑扁担，男兵则把棉裤罩衣脱下装羊粪。就这样一路唱着歌把羊粪运到连队的地里。

当年唱的歌是《打靶归来》的歌呢；“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今年又是丰收年，割稻子时，连长站在地头上，手里挥舞着镰刀，另一只手里挥舞着两棵向日葵。

“看谁先割到地头，就把向日葵给谁”。

劳累了一天，吃过晚饭独自来到黄河边，只看这河水流淌 ，只听这河水呜咽，仿佛在听一个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朋友，你到过黄河吗?你见过黄河上的船夫吗?”这是“黄河大合唱”乐曲里的朗诵。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收音机里经常播放一段对唱:“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在哪里呀!在哪里？” 那时，家里给我寄过来一个收音机：兵团战士们都喜欢听，思 念亲人，也思念家乡。

岸边，一条木船静静地躺在那里。 傍晚时分的晚霞如花似火，染红了天边，也染红了沙漠。落日把黄河也染得流光溢彩,宛若铺开一幅炫丽的锦缎。

回去时碰上几个老乡打个招呼，渐渐地老乡不再冷淡。我也常到老乡家喝碗茶抽袋烟。逢上家里寄来食品我会分一些给老乡家的孩子。我的收音机也会借给他们听个样板戏什么的，直到电池耗干了也乐得做个人情。

前一阵为争土地的事军民关系紧张。老乡一纸御状告到北京。师里派下工作组到连队才平息了这场风波。从此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

连里有个战士知道我和老乡关系好。托我到村里要个鸡蛋，听他说，他要把蛋清滴在尿里，可以查出肾病。他打算办病退呢。 去了村里的赵旺财家，门上挂着一把锁，屋里却有动静。隔着窗棂朝里瞧去，土坑上用绳子拴着两个孩子，小的二三岁，大的五六岁。小一点的孩子怯怯的依偎在棉被上，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来打量我这陌生人。那眼神，竟让我至今忆得起来。

我挺喜欢孩子。有一次在村里见到一位妇人吃完了西瓜，拿着西瓜皮就朝抱在怀里的孩子脸上抹，抹来抹去把孩子抹得哇哇大哭。我责怪起那个妇人来，旁边的人却哈哈大笑。“ 她这是在给孩子洗脸呢。”

在黄河边干活口渴了，我会跑到河边喝几口水，再洗上一把脸。只是要把漂在水上的枯枝烂叶、白沫子、和羊粪蛋用手拨拉开。

卑微的我总记着那个孩子，被母亲用西瓜皮来洗脸的孩子。 回城后许多年，路过一家饭馆，见招牌上写着“水洗面”三字。似乎又勾起往事种种：于是，用上心思做了一条谜语：以“小河亲过我的脸”为“谜面”，来猜一食品：谜底就是“水洗面”。

呵！小河亲过我的脸——其实是黄河 这条大河。我在河边开垦过土地，放牧过牛羊，摘过河边长着的野花，远处有位姑娘赶着一群羊，羊群象天上的白云飘落在草地上。风吹来，送去我的歌声。

鸡蛋找到了。后来听说那战士在尿里放的蛋清多了，结果露出了马脚，病退的事没办成。

开春后乍暖还寒。村里发生了一件伤心的事：过门没几天的一个小媳妇回娘家，走在铁路上被身后开来的巡道车撞死了。就死在离我们连队二三里路的四孔桥上。身上穿的结婚时的嫁衣，脚上穿一双绣花的鞋。她仰面倒在路桥边，眼睛似乎还张开着，满脸结着愁怨的望着天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莲”字。她象一朵睡莲才睡去。

后来听村里人说：这女女长得可好，命不拧（硬）。

第二天，村里人吹吹打打抬着棺材把她葬在离连队不远的一片沙丘地里。那里是村子的旧址。因地势低洼常有山洪来袭全村就迁到了铁路西面。原先那里就有几座旧坟，添了一座新坟，旧址上又多了一份冷清。“晚汇报”过后，那个年代的“早请示，晚汇报”。人们在一起议论白天发生的事。有个人打赌说：“谁敢到小媳妇的坟上走一趟，就给香烟一盒”。

“我去！” 我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把棉帽子放在小媳妇的坟头 ：坟头上原先放着一块石头压着几张白纸。

那位打赌的战士去小卖部买回来一盒烟，看热闹的人一人分一根，我回来时，分给我两根。

转过年来，马班一个战士掉在河里淹死了。一个老乡对我说：这娃子是被小媳妇的魂勾了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