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随笔

陈天虎

中秋随笔

陈平

1

一转眼，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又到来让我突发奇想；一个人的一生能渡过多少个中秋节？但细想便失笑了，这问题恐怕连神仙也难回答，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事又有谁能先料到呢，呵，确难猜测想象。

不过对自己曾经历过的难忘中秋节肯定记忆犹新，尤其是看到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各种月饼，往事也就自然而然地从脑中冒了出来。

说咱们中国人一直活的都不易，这是个史实，不过每到中秋节设法买点月饼让家人尝尝，即使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也不例外的，虽然这时的月饼是要凭票供应但老少不欺，每人供应两块，而且品种也可选择，记得贵的是火腿月饼，便宜的是豆沙月饼了。

1961年中秋节的晚上，我母亲掏出两元钱七两粮票，然后从计划本上剪下七张月饼票，这是我家在常人口的全部计划；

此时我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已在外地读大学了，在家里的还有兄妹五人加父母。那年代的干部群众全是一视同仁，没任何特殊，按照计划，中秋节每人发两张月饼票，每张买壹只月饼。母亲决定今晚让每人品尝一个月饼，这对处于营养严重不良的我们来说很满足了。你拿好钱和票，去买七只白果月饼回来吧，母亲笑着对我说。

此时我已弄清白果月饼一毛两分钱壹只，火腿月饼要两毛钱壹只。枣泥豆沙，什锦五仁价格不等。按照母亲的吩咐，我将钱粮月饼票叠好塞进外衣的口袋里，然后兴致勃勃出了门。

秋高气爽的夜空月亮高悬浑圆硕大，周围群星明亮，路灯在树荫里不停闪烁，迎面吹来凉爽的风。清新的空气让我浮想联翩：哇，月亮真大真圆啊，若是个火腿月饼该有多好啊。

家居所在的小巷县学街全长约800米。街北出口朝西一拐有座迎春桥，桥下的子城河如今已是迎春步行街。桥东北侧有座老虎灶，边上就是那个迎春桥副食品商店，专卖烟酒糖酱醋等。

计划经济加上三年自然灾害影响，物资更加贫乏，居民买香烟火柴要票，红糖肥皂要票，到对面迎春饭店吃饭须先付粮票。当然不要票的物资也有，如夏天用的一种蚊烟香，棉纸里裹点六六粉和木屑，几分钱一盘，燃起来连人带蚊子全被熏的头眩昏沉。

此时的我，一边走一边遐想，不一会就来到迎春桥副食品商店门口，抬头看见灯光不太亮的店堂里，已排了不少人。那年代物质凭票供应还要排队购买，但人们早习以为常，所以我就很老实地排在最后。

终于轮到我了，我就对那位中年男营业员说，我买七只百果月饼，他应了声后转身从那只竹筐里夹出七只扁圆粉黄，松酥厚实，两面均盖张小方红印纸月饼，将其横排在柜台上的那张黄色腊纸里并且撮齐，随即翻滚腊纸迭好卷牢，最后用一根细纸绳扎牢拎在手里。一系列动作仅在几秒钟内完成，让我看得眼花缭乱。

喏！你的七只百果月饼，钱，粮票，还有月饼票呢？递过月饼时他笑着问我。我立刻哦了声，连忙用手到口袋里掏。可是掏出两元钱和七两粮票，月饼票却无踪影，我将口袋翻过来细找仍不见影子，我推开众人低了头在地上到处细寻找仍无结果，营业员见状收去那包月饼招呼，下一个。

我虽然气的啊哧啊哧但毫无办法，买月饼须三票齐全啊，愣了半天也只好丧气回头。

月亮仍高悬空中，路灯还在树荫里闪烁，可我心里却如打翻五味瓶忐忑沮丧，到家仅有百多米路，而我却感到有几里长。

我很不甘心地一路细寻，哪怕是阴沟，垃圾堆也不放过。

这种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态度感染了来往的行人，他们也跟着我在旮旯里东张西望。究竟找啥根本不清楚，有人过来问我，哎，小佬，你在找啥啊？我嘴上支支吾吾，心里却想，告诉了你，我……结果我们还是没找到。

2

1976年9月9日，是这年中秋节的第二天。中午，在周恩来故乡淮安农村继续插队的我，从队长老潘家的有线喇叭里，听到伟人逝世的消息，这让噎玉米棒子饼喝着麻糊粥的我目瞪口呆；

那时苏北农村穷到用任何语言形容都不为过，譬如中秋节老潘家吃的是玉米饼老咸菜和麻糊粥，毫无过节的气氛。

我更是百感交集，在农村插队快十个年头了，期间的中秋节都是一人孤零零渡过，尤其是现在的我，晚上一个人倚着几平方米小草屋的门框，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想，哎，何年才能再与家人一起品尝着月饼，一起欣赏婵娟风姿？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小草屋周围黑漆抹乌，谧静地连蚯蚓谈情说爱都能听见。环境如此寂寞，想找个鬼作伴也难，看来今年中秋又要在转草屋，低琦户，无照眠中渡过，这可是当年苏东坡的心态啊。我坐在竹床沿两眼盯着破桌上的那盏桅灯玻罩内微弱火光浮想。

哦，小陈，你还没睡觉啊……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我的遐想，打开草屋门一看，原来是老潘他来了。

我们这里对中秋节很淡定，可你是南方人，又是中秋之夜。这是我特意赶到县城里买回来的。坐定后他讲的一席话让我惊讶无比，要知道，为了这几只麻油香菇月饼月饼，他可来回走了近40里路啊！

清楚老潘他有四个子女家境困难，之前他有叫小儿子玉宝回来参加劳动的念头，回来赚工分算了，让大儿子玉龙读完高中吧。他对老婆叹口气说。

这事让我知道立刻过来对他说，老潘啊，你可要清楚，别看有人在鼓吹知识无用论，可农村孩子想改变命运的唯一途经，就要靠文化知识，就要靠读书飞出去啊，我发现你家的易卜拉欣很好学，继续读书肯定大有希望。

身材壮实，面孔黑黢黢的玉宝非常喜欢看书，那本我带去的“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小人书，已被他翻的破烂不堪仍不撒手，原来他对那位名叫易卜拉欣的游击队员很佩服，所以我后来干脆就叫他易卜拉欣了。

中年农民老潘除了有点编竹篮手艺外，平常唯靠夫妻俩赚工分养家糊口，可想负担有多重，今天他还……从他吞吐的表情我清楚，他的四个孩子恐怕连看到月饼的机会也没有啊，收下月饼的我真不知对他该说什么好。

伟人的离去让中国农民全措手不及，虽然目前农村生活异常困苦，但农民对伟人的感情是很深很真的。

许多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老农流着热泪，一遍遍地听着广播，老奶奶们干脆掩面嚎啕大哭，嘴里还不停念叨，伟人啊伟人您咋丢下我们不管了呢？哎……哎哎……

在中国农民的心目中，伟人崇高的领袖地位难以动摇，这就是巨人的非凡人格魅力。

老潘和我立刻主动投入悼念活动，我自己化钱从供销社下伸点买了许多黑纱，发给全村男女老少佩带，一直忙到晚上，我们才从最后的一位社员家里出来。

走在苏北灌溉总渠宽阔的围埂上，我俩心情如同远处的淮河、京杭大运河水浪涛起伏。

走着走着，一个想不到的情景突然展现眼前让我俩惊讶不已；原先苍茫的夜空上，一轮明月从西边突然冉冉升起，而且硕大地连上面的桂花树也历历在目，毫无悬念扫去周围阴霾晦暗。

光芒四射的月光，把田野河流、错落有致的草屋照的无比清晰，环境一下子变得如此明朗廖廓心旷神怡让我感慨不已。

凝视着天空硕大明月老潘嚅嚅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过今晚的月亮很特别；真的是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啊。

哇噻 ，这位小学没毕业的老潘，竟然也满怀豪情地吟出杜甫的诗句，从此让我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五年后我回到本市，但每逢中秋节我就会想起此事。

时光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易卜拉欣玉宝早是一位万吨远洋轮的船长——因他一直坚持读书后考取了中国航海大学，而他的父亲，我78岁的潘云高挚友却在五前年因病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