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咸亨的＂令飞别院＂里，老钟说起令飞先生打掼蛋的事。老钟说：＂有些人打牌用招式，令飞先生打牌用道理。招式是死的，道理是活的。＂</p><p class="ql-block">去年霜降那天，老钟在文化馆见着令飞先生打牌。牌过三巡，对家出了张红桃二，老钟手里攥着四个三，正要压上去，令飞先生却轻轻把牌合拢，由着对方过了这轮。事后老钟才明白，令飞先生留着四个三，是要断了下家的顺子。</p><p class="ql-block">"这就好比东街卖豆腐的老王，"老钟呷了口茶，"别人都争着早市出摊，他偏要等到晌午。原来早市买豆腐的都是过客，晌午来的才是老街坊。"</p><p class="ql-block">令飞先生打牌从不说牌。只看牌面，就像种地的看天色。该下雨时自然下雨，该出太阳时自然出太阳。他压牌不是要压人，是牌该压了；让牌不是要让谁，是牌该让了。</p><p class="ql-block">有一局打到残局，令飞先生明明能赢，却拆了炸弹喂对家。旁观的人都咦了一声，令飞先生只把茶碗转了个圈。后来才晓得，那局牌后头连着三局，都是这个让出来的对家当了主力。</p><p class="ql-block">"这让我想起在杨家磨豆腐，"老钟说，"豆子要磨七遍，少一遍出不了浆，多一遍就碎了。令飞先生让牌，让的是第三遍的豆渣，要的是第五遍的浓浆。"</p><p class="ql-block">最难得的是令飞先生打牌时的静气。牌好了不喜，牌坏了不忧。就像投醪河边的老柳树，风雨来了摇一摇，风雨过了还站着。有人问他怎么练的，他说："打牌不是打牌，是打道理。"</p><p class="ql-block">老钟最后说："咱这些人打牌，总想着要赢。令飞先生打牌，想的是牌该怎么打。就像说话，有些人说一万句，顶不上一句在理的。令飞先生打一张牌，顶得上别人打一万张。"</p><p class="ql-block">茶凉了，老钟起身要走，又回头添了句："令飞先生的牌理，都在他不打的那些牌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