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桂

钱塘潮

　　杭城之美，美在秋季；秋季之美，美在木樨。"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月夜寻桂，郡亭观潮，揽尽钱塘秋意，风物宜人，尤以赏桂为盛，自古乃杭人秋日雅契。当其时也，邑人呼朋唤友，扶老携幼，涌向满陇、灵隐，携桂香盈袖，箪素果秋馔，挈新酿半壶，共赴中秋之约。

桂子，秋韵之魂也。至若白露初凝，金风乍起，桂子始绽；及至中秋，则玉阶桂影，满城烁金，香溢街衢。其姿不扬，藏于翠叶之下，如碎金缀枝，似寒星点岫，非若桃李争春，牡丹夺夏，独以幽贞，立于世外。

其形也，老干蟠曲，皴皮裂罅，犹见岁月刻痕；新枝若玉，柔婉之中暗藏劲节。叶阔而浓绿，质坚而润泽，承露则凝珠，遇风则叠浪，层层相掩，密不透光，偏将细蕊护于深荫。花粒微小，三五成簇，聚而繁密。初如粟米，渐似蜡屑，色分黄白赤。黄者若蜜浸金丸，曰金桂；白者如霜凝玉屑，曰银桂；赤者似焰燃朱珠，曰丹桂。弗论金银丹桂，皆不事张扬，或处幽径，或隐苑角，暗香浮动，静待风来。

其香也，非兰之孤峭，亦非梅之清冽，是温温然如炉边新酿，融融然似枕上残梦。初时淡若游丝，绕窗棂而不入；继而浓如薄雾，漫庭除而不散。穿画堂，度柴门，沾衣袂，入杯盏，无所不至却无半分喧嚣，如故人低语，缠缠绵绵，勾人心魄，又不扰清宁。宋之问诗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极言古寺月夜桂香之空灵，不沾尘俗、超脱凡常。

其性也，不争春芳，不妒夏艳，独于秋深露重时，凝情聚意，捧出心香。若夫晴日当空，惠风拂裳。香自枝间溢出，如轻烟一缕，漫过篱落，绕过回廊，潜入窗隙，缠上鬓旁。至若夜雨初歇，晨曦微亮。珠露缀于瓣上，晶莹剔透，欲滴还藏。风过枝摇，露坠香飘，沁入泥土，润及苔墙。可入茶，沸汤沃之，苦尽回甘；可酿酒，新醅酿之，醇厚绵长；可作糕，蜜糖和之，暖透肝肠。凡此种种，皆见其普惠之心，不似名花仅供玩赏，偏将一掬芬芳，融入寻常巷陌，浸润烟火人间。

观庭前木樨，岁岁花开，非为争名，实为报秋。夫“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木樨之德，藏锋守拙，却以香泽天下；处幽居静，仍将暖意沁染流年。

夜凉如水，月上中天，香风暗度，桂影横窗。仰观枝间碎金，俯察阶前落蕊，忽觉此花非花，实乃秋之魂，人之境——不求显达，唯求本真；不逐浮华，独守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