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怀宝

一休

　　我与陕西靖边小伙子张怀宝的邂逅相遇故事，得从2021年5月的陕北之旅说起。

那年，疫情稍稳，我俩不安定的旅游心又跳了起来。陕北的波浪谷和雨岔大峡谷开发不久，刚成网红地，看了网上介绍心痒难耐，于是开始做陕北自由行攻略。

计划去西安后转延安，在延安租车，玩陕北主要景区。我开始在网上搜索寻找，聊了几个都不称心。聊到了一个叫张怀宝的。他告诉我，开车做导游就是近2年的事，自己经验不足。奇怪，一般人是不会将自己短处暴露出来的。

我希望看看他的导游证。他说导游证没有，上次没考出，近期会去补考，但有一个退伍军人证，随即他给我发了退伍军人证照片。照片上一个中等、结实、皮肤黑红，留寸头的陕北小伙子，透出强壮、朴实。

我又问他，租你的车并由你开车，含油、过桥过境、停车等费用，司机吃住自理，每天价多少？他告诉我650/天。之前，我已了解过行情，全包租费一般在750/天。他的开价不高。最后让我决定租他车的，是他的费用结算方式。我问“费用怎么结算？”他迟疑了一下，商量的口气“游玩结束，你满意了结算如何？”

呀！这个结算方式闻所未闻。我心里想，看来做导游时间不长，或者单纯、缺乏经验，怎么可能有这等不平等条约？但“游完结算”显然对我有利，何乐而不为？

我再次放大他的照片，除了朴素憨厚、壮实，实在看不出半点狡黠。我相信自己，七十了，其他都在衰退，唯有看人的眼光尚毒辣。虽然他不签合同、没有导游证、不上保险，属“野导”一类，但我觉得，我们老俩口交给他应该没问题。

　　西安玩过数次了，这次专门用了一天细细看陕西历史博物馆，陕西的文物是会让人凝神、颠狂的，特别是何家村珍宝。

去延安了，过了黄帝陵，这里是祭祖的地方，今天却只是路过。过了浦城，地势渐高，隧道一个接一个，植被变少，灌木稀疏，进入陕北高厡了。

远远看见出站口，张怀宝探头找我们了。出了站他马上接了我俩的行李。我细端详，中等身材，体格强壮，衣着朴素，手特别大，拿我们箱子，跟提个菜篮子似的。

上了车才知道，他是从靖边开车来延安接我们的，有171公里呢，难为小伙子了。

汽车往靖边的波浪谷去。傍晚他安排了农家乐，设施简陋价格便宜。

他告诉我们，晚8点有庙会，带我俩到了一个黄土缓坡上。庙会热闹，各种小吃、游戏，大喇叭刺耳，路边横七竖八停了许多车，交警在维持秩序，现场扔满空瓶废纸，乱轰轰，尘土飞扬，总有一千多人。

戏台是临时搭建的，我们站在一辆北方老式车架上，看着扭秧歌、陕北民歌，其中安塞腰鼓最震撼，台上20多个汉子，头扎白羊肚手巾，身穿白粗衣白背心，下着宽松红绸裤，腰系红绸带，跨椭圆形革鼓。‌‌边鼓边舞，旋转、跳跃、击打，幅度很大，满是喜悦和激情。

边上老汉显然内行，浓重陕北话在评价: "鹞子翻身”"马步缠腰"…… 整台戏大开大合，大红大绿，充满了喜气和阳刚之美，精气神十足，满是陕北味。

有名的陕北安塞腰鼓第一次见，还没看到陕北美景，怀宝就带我们尝了浓浓的陕北土特产，一晚上兴奋。

　　第二天游玩波浪谷1-2号景区。路上，我跟他聊天，两年前他还是特种兵部队的一名优秀士兵。部队选拔维和兵，怀宝其他都合格，唯一身高矮了几公分刷了下来，这一打击受伤不小，他有些自暴自弃，最后，拿了20多万退伍费回来了，买了一辆上海大众后所剩无几了。

我听了内心一阵发紧，怎么可以回来呢？太可惜了。随着国力强大，国防崛起，军人待遇在迅速提高，若早认识两年，若我是他父亲，一定会反复论证利弊，让他留在部队。但一切都晚了。

到了波浪谷，这是亿万年地质演化生成的一种波纹状的红砂岩，起伏的红砂岩层层叠叠，一圈一圈，被称为大自然的指纹，在阳光照射下，似火焰象赤壁，经年累月流水与风力的自然雕琢，形成了奇特的丹霞地貌景观。怀宝是本地人，他边走边介绍，看似无奇的景观经他一介绍，多了趣味和动感。高高低低沿山道走了6.8公里，那年老婆脚动过手术，走路困难，一直是怀宝扶着拉着。

之后他开车又去了3-5号景区，这个区域没开放，他绕小路进去，遇到了数个拉了竹杆收过路费的村民，给5元10元才让进去。

我心里奇怪，一般客人不提要求是不会去同一类型景点的。他主动绕了许多小路让我们看未开发景区，又多掏了过路费，真正淳朴善良。

晚饭时我们主动请他一起吃饭，他的善意我们也应该用真诚回报。

　　第三天去甘泉游玩雨岔大峡谷。雨岔由龙巴沟桦树沟等数个峡谷组成，说是峡谷，其实很小但很深，象大地裂了一条缝。不少地方只容一人侧身过。地下岩石在数亿万年地质演变中，由河水冲刷形成了光怪陆离的波浪纹里，色彩斑斓梦幻，形状弯曲，真正鬼斧神工，每个进去的人都赞叹不巳，从来没见过如此梦幻的地下峡谷。

雨岔出来，怀宝推荐去了永宁古寨，这是宋代遗存的，修筑在山崖绝壁的防御工事，应该是古人为躲避战乱，选择此险要山崖，凿岩守险，真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古人希望“永保安宁”，故取名“永宁古寨”。

最有趣是怀宝给我们安排的旅馆。他悄悄告诉，老板以前是当地剧团好角色。七点左右，老板穿上陕北羊皮袄，头戴白头巾，手拿三弦，脚绑响板，为我们5-6个住客表演“陕北道情”，浓浓的秦腔，高亢，激情和飘逸，真正陕北高厡风。

穿上了当地衣服，我成了正宗绥德汉子，老婆地道米脂婆姨，一起跟老板又唱又跳又拍照，疯疯颠颠的，那个热闹和开心，有钱买不来。

　　第四天去乾坤湾。壶口至乾坤湾有200公里，怀宝不走省道，往一条偏僻小路开，他告诉说，虽然远些，但一路风景好，此时的我完全听他了，他一直在为我们着想。

果然，山上槐树遍地，槐花郁郁葱葱。淡淡的花香弥漫整个山野，妻子兴奋，停车釆摘槐花。

整个陕北已完全没有了以前的荒凉光秃，满眼绿色，只在高厡的垂直断崖面，还能看到黄土，才想起身处陕北。

晚上住乾坤湾镇，有正规剧团下乡演出，变脸，陕北道情，秦腔……地方特色浓郁。

路上他一直在电话联系，他希望能联系上跟他一样在乾坤湾过夜的同伴，可以住一间旅馆，平摊费用，看表情没联系上。

在去志丹县路上，见到了古代留下的峰火台和“秦直道”，我这个历史和文物爱好者狂叫停车，能看看2000年前，秦始皇从咸阳到包头的800公里古代高速公路，是何等神奇！2000多年了，至今“秦直道”不长任何草木，可见当年夯土之结实。这样的梦寐以求景点，在怀宝的方向盘上得以实现了。

他又带我们去看“心形洞”，一个很少人知道的荒僻无人景点，踏着小路上的野草，走进一处很大山岙，怎么也见不到“心形”，他带到了一个特定位置，从这里望出去，奇异的巨大“心形洞”呈现了。感谢怀宝用心了，这样有趣味的荒野独特景点，正是我们追求的。

　　数天的陕北游结束了，部分景点是我攻略中的，许多是怀宝推荐增加的，是我不曾知道的有趣景点。

送我们回延安火车站，结算了费用后，我感谢了他的付出，给了他一岁儿子一个红包。并真诚又婉转跟他说:“怀宝，你是一个好人，但做旅游，遇人形形式式，古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与人谈费用时，首付一半是必须的。不然是有风险的，导游证也是必须的……” 他诚恳接受了。

之后，疫情肆虐，生意清淡，他没能在导游路上坚持下去。他的心太善，太纯正，不合适做旅游。他在老家北边靠近内蒙，承包数百亩地，种土豆数年了，靠他那双结实有力的特种兵双手，日子虽然辛苦但踏实。

五年了，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有时我寄他一些小孩东西，他寄给我一些自己种的小米，联系时断时续。

前几天9.3大阅兵，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 一张床上，折叠的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草绿色军被，下面一行字: 我的军旅生涯……

怀宝看了阅兵，怀念起曾经的部队生活了，我看了他的照片，怀念起跟他相处的日子了。于是，写了这篇短文。

愿善良的怀宝今年的土豆有个好收成，能卖个好价钱。

写于2025.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