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儿｜随笔

田野（请勿送花）

秋深了，乡下那家院子里的桂花开了，是全村唯一的一棵。先是零星几点黄，藏在绿叶间，羞怯地探出头来。淡淡的香气钻进路人的鼻腔里，沁人心脾。不几日，那黄便漫漶开来，小小的米粒满树都是，一团团的、一簇簇的，像天女撒下的小金花。远远望去又像是古代女子头上佩戴的“步摇”，那桂花树何又不是温婉优雅的美女子呢？那家的院子里甜津津的，洇满了每一个角落。

这株桂树是他们家祖父年轻时栽下的。树茂叶繁，“如红杏出墙”？它真的出墙了，却深受人们的喜爱。树干粗粝，皴裂的树皮间沁出岁月的痕迹。每年秋分前后，它便准时捧出满树芬芳。我常想，草木亦有灵性，记得住节气，守得住承诺。

时光流转，如今小区里的绿化越来越好。满小区都是桂花树，一到季节，它便香气四溢。这几年似乎有点不寻常了，花开的晚了，下雨的频率高了，可惜了它来到人间的一番美意……

记得那年，清晨推窗，桂香便扑了个满怀。那香气不似玫瑰浓烈，也不似茉莉清冷，而是带着三分甜，七分暖，恰如母亲熬的桂花糖水，熨帖着人的五脏六腑。风过时，细碎的花粒簌簌落下，在水泥路上铺成金色的溪流，丁达尔光穿透树间，光亮在金色间流淌，如此美好的秋景连保洁阿姨都舍不得扫掉，任它们躺着，直到被秋阳晒成薄薄的一层香屑。

邻家的阿婆喜欢采摘桂花。她挎着竹篮，站在树下仰头望着，银发间沾着几星金黄。"做桂花酱哩。"她笑着说。我便帮着摇树枝，看那花雨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蓝布衫上，落在我的掌心里。阿婆的手粗糙却灵巧，能把桂花酿成蜜，封存在白瓷罐中，留待寒冬时节暖人心肠。

最妙的是每年的八月十五夜，赏月赏桂，如果遇上圆月高悬，星辰闪烁时，清辉漫过枝桠，给每朵小花都镀上银边。香气在凉夜里愈发澄澈，仿佛能看见它们一缕缕浮动的轨迹。这时节，连蟋蟀的鸣叫都沾着桂香，一声声的，把秋夜叫得愈发幽深。

圆月时刻，无数同胞在这“天涯共此时”。亲人们、同学们、朋友们隔屏祝福：“今宵共此光，安康喜乐长”。此刻，让我们共同举杯，让距离换来纯真的心，让隔着山的海也亲密——中秋节快乐！”

桂影与圆月交相辉映，恰似嫦娥捧出的桂花酒，此时的人们不再为嫦娥的寂寞而悲凉，反倒是被节日的气氛所感染，而感到欢愉和温暖。

遇到下雨时，水泥路上满是湿漉漉的金黄。桂花的寿命原本并不长，开时轰轰烈烈，谢时悄无声息。但它们的香却固执地渗进砖缝，钻进窗棂，在枕畔衣角久久徘徊。我想，这大约就是草木的智慧——活着时尽情绽放，离去后仍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人是不是也能这样呢？大自然如此的美好而又神奇，敬畏大自然，感恩大自然赐予的桂花儿。

雨后的清晨看见桂树枝头不断冒出些新花苞。它们不知道寒露将至，也不知道自己终将被北风吹落，只管天真地绽放着，准备再次把芬芳赠予人间。我忽然明白了那家祖父栽树时的心情：有些美好，本就值得一代代人接力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