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沈龙石</p> <p class="ql-block"> 30年前为《漳州青年报》写的专栏文章《大学与学大》。</p> <p class="ql-block"> 那年告别大学校园回到家乡,我去找舅公,舅公正在批阅文件,摘下老花镜对我说:“毕业啦,好,大学读完,接下来就要学大啰。”舅公说这句话时很随便,我也没往心里去,一个刚踏出校门血气方刚的青年,怎会留心理会一句轻轻松松的话语,很快地,舅公的话同那个炎热的夏天一起从我的心中流走了。</p><p class="ql-block"> 以后我参加工作,生活也悄悄发生着变化。</p><p class="ql-block"> 先是风靡一时的朦胧诗不吃香了,新的现代诗象一个精壮的小伙子闯入了诗坛,我读不懂现代诗,便不再理睬现代诗。 </p><p class="ql-block"> 接着刮起跳舞的旋风,大街小巷各种舞蹈培训班如雨后春笋。我不会也不想跳舞,舞步和舞场上的彩灯一样捉摸不定。</p><p class="ql-block"> 后来是卡拉OK热遍城乡,港台歌曲大流行,我这脑袋疙瘩却记不住一首半首的最新金曲。不会唱流行歌曲就极少光顾卡拉OK厅,让服务员找《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和《喀秋莎》影碟,小姐们往往措手不及无从找起,喝一杯矿泉水受一些找不着调的后生的折磨然后挨斩几十元几百元实在心有不甘。</p><p class="ql-block"> 摩托车成群结队风驰电掣呼啸而过的时侯,我熟视无睹,买不起,也就是遥远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电脑已经进人家庭,我仍然感到那宝贝神秘莫测,冷眼瞧着它,一脸的漠然。</p><p class="ql-block"> 我不懂不学的东西还很多,微波炉热水器抽油烟机空调电烤箱股票期货关贸总协定爱国者导弹。问题不在我要懂得世间万物,问题在于我对新事物的熟视无睹、漠然置之,这才是非常悲哀的事情。对生活的表层尚且如此,我还能热情地对待不断更新的理论、观念、道德、法律这些内在的东西吗,我还能奢谈把握时代跳动的脉搏吗?</p><p class="ql-block"> 生活无言,却教会我理解她的深意。想起舅公的话缘于一次偶然的相遇,我在马路上见到老校长戴着头盔扎着腰包骑着摩托英姿飒爽地从我身边飞过,我惊诧于年过半百的老校长能有如此青春的心灵 ,我把他骑摩托和他一个个的改革举措接通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也就在这时侯,舅公的话闯人我的脑海:学大,学着成长,学着成熟,不断地完善自我。</p><p class="ql-block"> 我开始学骑摩托车,拉过办公楼前一辆熟人的重庆牌摩托,请他讲解操作一番,翻身上去,我便把摩托车开走了。原以为很难,没想到这么简单,想起来复杂的事情实际干起来往往并不复杂。</p><p class="ql-block"> 我开始学习电脑,买了几本书读读,到一位有电脑的熟人家喝茶聊天时,请他教我,并实际操练一通。以前闲聊时只是喝茶,后来闲聊时顺带学习电脑。</p><p class="ql-block"> 我开始关心文学的发展,终于发现我们读书时热衷的伤痕文学已成历史,文学走过改革文学寻根文学之类已经走出先锋文学,什么新实验新历史新笔记新写实等等五花八门,眼花缭乱。</p><p class="ql-block"> 我认真读几本新出版的文学史和文学理论书籍,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估计大学时读的知识有百分之五十已经过时。知识的更新如此之快,周期之短,大大出乎我的意料。</p><p class="ql-block"> 问题不在于我学习摩托学习电脑关心文学的发展,问题在于我有了不断充实自我的心理准备,我想,以后有机会坐到飞机的驾驶舱,我也会充满新奇充满兴奋充满热情地学一学。</p><p class="ql-block"> 咀嚼舅公的话时我己站在三十岁的门槛上。十年逝去,我理解舅公的话既是对我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老年人随意挥洒的话语往往注释一个特定的背景和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舅公从放牛娃成长为游击队员到能阅报能批文件能做报告,不正是不断向书本向社会学习的结果吗。其实舅公的话也不是什么发明,“学大”不过是“活到老学到老”“从无字句处读书”这些真理的翻版,许多真理我们早已烂熟于心,只是真理和实践之间总有那么一步之遥,没有生活中深刻的感受,真理不可能变成我们脑海中指导行动的一片风帆。</p><p class="ql-block"> 哦,学大!</p><p class="ql-block"> 1995年2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