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秋意漫过晋西北的黄土高原时,岢岚小城的风总裹着沙棘果的酸甜——不是那种浓腻的甜,是带着点黄土气的清冽,像奶奶说话的调子,不 loud 却扎心。我站在老家院子里,指尖拂过院墙上那株爬了三十年的牵牛花藤,枯褐色的藤蔓还缠着墙缝里的土,摸上去糙得硌手,就像奶奶那双常年干农活的手。风一吹,藤叶的影子晃在地上,我忽然就看见她坐在墙根下的模样:蓝布对襟衫的领口别着枚磨亮的铜扣,是爷爷年轻时给她打的,手里攥着刚择好的豆角,豆荚上的水珠落在裤脚上,洇出一小片湿痕。阳光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米,她抬头冲我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朵干菊花——她是张改香,我最敬爱的奶奶,一个一辈子没离开过岢岚的农村老人,没读过几页书,却用半生的烟火气,酿出了几句能照亮我一辈子的话。</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蓝布衫里的“马列主义”:奶奶的善意是黄土里长出来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第一次听见“对别人是马列主义,对自己是自由主义”,是七岁那年的腊月。岢岚的冬天冷得邪乎,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小针扎。那天我放学回家,刚推开院门就闻见饺子香——不是我们家的铁锅,是邻居王奶奶家的旧铝锅,正蹲在我们家灶台边冒热气。奶奶蹲在灶前,正用长柄漏勺搅饺子,蓝布衫的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的手腕冻得发红,却没舍得戴爷爷给她织的毛线护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咱咋煮王家奶奶的饺子呀?”我扒着灶台边的小板凳,盯着锅里翻滚的白胖饺子,咽口水的声音自己都能听见。奶奶回头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面粉:“傻娃,你王奶奶摔了腿,炕都下不来,她儿子在外地打工回不来,咱不帮她煮,她吃啥?”说着就从灶台上的搪瓷碗里舀了勺醋,滴进锅里几滴:“你王奶奶爱吃酸,多放点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傍晚,雪下得密了,奶奶把饺子盛在王奶奶家的青花碗里,又从炕头摸出个热水袋,灌了热水裹在棉袄里,才牵着我的手往王奶奶家走。王奶奶家的土坯房比我们家还冷,窗户纸破了个洞,风往里灌,把墙上挂的旧日历吹得哗啦响。土炕上铺着层薄毡子,王奶奶蜷在被子里,看见我们进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奶奶把碗放在炕桌上,又把热水袋塞进她脚边的被子里:“婶子,趁热吃,我尝了个,盐放得正好。”王奶奶拉着奶奶的手,眼泪掉在饺子碗里,把饺子泡得发白:“改香啊,你说我这身子,净给你添麻烦。”奶奶拍她的手背,手糙得像树皮,却拍得轻:“啥麻烦?咱邻里街坊的,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当年我生你叔的时候,你不还连夜给我擀面条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从王奶奶家出来,雪已经没了脚踝。奶奶把我的手塞进她的袖筒里,她的袖子里暖烘烘的,还带着皂角的香味——她总用皂角洗衣裳,说比洗衣粉便宜。我缩在她胳膊底下问:“奶奶,啥是马列主义呀?”她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她只在村里的大喇叭里听过这个词,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她蹲下来,用袖口擦了擦我脸上的雪,袖口的布磨得我脸颊有点痒:“马列主义就是,别人有难处,咱不能站着看。就像地里的庄稼,你不给它浇水,它就旱死了;人也一样,你不帮他,他就难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的白面,是奶奶攒了半个月的。那时候家里不富裕,白面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平时吃的都是玉米面掺着莜面。奶奶自己的棉袄,袖口磨破了个洞,她用针线缝了又缝,里面的棉絮都泛黄了,却总想着给王奶奶送热水袋、送饺子。有次我看见她对着镜子缝棉袄,针脚歪歪扭扭的,她却笑得满足:“能穿就行,省下来的钱,给你买块橡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还有村里的李爷爷,无儿无女,守着几亩沙棘地过活。那年他要盖新房,就一个人搬砖和泥,进度慢得很。奶奶知道了,天不亮就起了床,揣着两个玉米面馍馍,裹着那件旧棉袄就去了李家的宅基地。她跟着男人们一起和泥,泥点子溅满了蓝布衫的前襟,头发上落满了黄土,却没喊过一声累。中午吃饭时,李爷爷要给她下碗面条,她却从怀里掏出凉馍馍,就着雪水啃:“不用,我带了吃的,你们吃好就行,盖房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放学路过宅基地,看见奶奶蹲在墙角啃馍馍,风把馍馍渣吹得四处飞。我跑过去,把自己兜里的煮鸡蛋塞给她:“奶奶,你吃鸡蛋,我不饿。”她接过鸡蛋,在衣角上擦了擦,剥了壳,又塞回我嘴里:“娃正长身体,你吃。奶奶老了,吃不吃都行。”那天晚上,奶奶回到家,腰都直不起来了,爷爷给她揉腰,嘴里嗔怪:“你呀,自己的腰都快累断了,还管别人的闲事。”她却靠在爷爷怀里笑:“老李这辈子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咱身子骨硬朗,不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的“对自己自由主义”,是刻在日子里的将就。她的蓝布衫,洗了又洗,颜色从深蓝变成了浅灰,领口的铜扣磨得发亮,却一直穿到她七十岁;她的棉鞋,鞋底磨平了,就用布粘一层,再用针线缝牢,冬天穿着走在雪地里,脚冻得发红,也舍不得买双新的。有一年我在城里打工,给她买了双加绒的棉鞋,红色的,上面绣着朵梅花。她收到鞋的那天,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里满是欢喜:“娃啊,这鞋真暖,就是太浪费钱了。我那旧鞋还能穿呢,缝缝补补又是一年。”后来我回家,看见那双新棉鞋被放在衣柜最上面,鞋盒擦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灰都没有,而她脚上,还是那双缝了又缝的旧棉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去年我回岢岚,王奶奶还拉着我的手说:“你奶奶是个好人啊,那年我摔了腿,要是没有她,我都不知道咋过那个冬天。她送的饺子,我到现在都记得味儿。”风从王奶奶家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沙棘果的香,我忽然就想起奶奶坐在墙根下的模样,想起她那句“对别人是马列主义,对自己是自由主义”——原来最珍贵的善意,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大事,是像奶奶这样,把别人的难处放在心里,把自己的将就藏在身后,像黄土高原上的小草,不显眼,却能在风里扎下根。</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二、铁盒子里的“自己买马自己骑”:奶奶教我的第一课是独立</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岢岚的夏天,太阳把黄土晒得发烫,踩在上面能烫得人跳脚,村口的老槐树下却总是凉快的。我小时候最爱在槐树下玩,看着村里的孩子骑着竹马跑,心里总痒痒的。八岁那年,邻村的二牛有了个铁皮青蛙玩具——绿色的身子,红色的眼睛,上了弦就能蹦,蹦起来还会“咔嗒咔嗒”响,在阳光下闪着光。我蹲在二牛家门口看了一下午,回家就跟奶奶哭闹:“我也要铁皮青蛙!我也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正在院子里喂猪,猪食瓢在铁桶里“哐当”响。她听见我的哭声,放下瓢,走过来蹲在我面前。她的手上沾着猪食的腥味,却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手上的老茧蹭得我头皮有点痒:“娃,想要青蛙咱可以有,但得自己挣。别人给的,不如自己攒的踏实。”我愣了愣,眼泪还挂在脸上:“咋挣啊?我又没钱。”奶奶笑了,拉着我走到猪圈边,指着圈里的小猪崽——那是春天刚买的,粉嘟嘟的,正拱着食槽找吃的:“你看,这猪崽是咱花钱买的,天天喂它食,等它长大了,就能卖钱。你也一样,帮家里干活,奶奶给你记着,攒够了钱,就带你去镇上买青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奶奶的“小帮手”。每天早上,天刚亮我就跟着奶奶去地里摘豆角——豆角架很高,我得踮着脚才够得着,豆角上的刺总把我的手扎出血,疼得我直咧嘴,可一想到铁皮青蛙,就咬着牙继续摘。中午吃完饭,我帮奶奶喂猪,猪食桶沉得很,我拎不动,就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往食槽里倒,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难受得很。傍晚的时候,我还会去院子里捡鸡蛋——母鸡下蛋的窝在墙角的草垛里,我得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捧出来,生怕摔碎了。有一次我不小心把鸡蛋摔在了地上,蛋清蛋黄流了一地,我吓得哭了,奶奶却没骂我,只是蹲下来帮我擦眼泪:“没事,下次小心点就好。鸡蛋没了,咱再攒,不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给了我一个铁盒子,是她年轻时装针线的,上面还刻着朵小梅花,梅花的颜色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却还是能看出当年的模样。每次我干完活,她就从兜里掏出硬币,“叮当”一声放进铁盒子里:“摘豆角给你两分钱,喂猪给你三分钱,捡鸡蛋给你一分钱。”我每天晚上都会把铁盒子抱到炕上,打开盖子数里面的硬币——一分、两分、五分,硬币越攒越多,铁盒子也越来越沉,摇一摇,能听见“哗啦啦”的响,那声音比任何玩具都好听。有时候我累得不想干活了,就把铁盒子抱在怀里,摸一摸里面的硬币,就又有了力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攒了三个月,终于到了镇上赶集的日子。那天早上,奶奶特意给我梳了个小辫子,还在我领口系了个红布条,说这样吉利。她牵着我的手,走在去镇上的路上——从村里到镇上有十里地,全是黄土路,坑坑洼洼的,走起来很费劲。我走得脚都疼了,可一想到马上就能买到铁皮青蛙,就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还时不时问奶奶:“快到了吗?快到了吗?”奶奶总是笑着说:“快了,快了,再走一会儿就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到了镇上,人特别多,卖菜的、卖肉的、卖玩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我一眼就看见了小卖部的玻璃柜——柜子上有道裂纹,是老板去年摔的,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玩具,我的铁皮青蛙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奶奶让我自己把铁盒子里的硬币倒出来,硬币落在柜台上,“叮当”响个不停。售货员阿姨是个戴老花镜的大爷,他数了数硬币,笑着说:“正好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抱着铁皮青蛙,心里比吃了蜜还甜——那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力气挣来的东西,比奶奶给我买的任何玩具都珍贵。我把青蛙揣在怀里,走一步就摸一下,生怕它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奶奶走在我身边,问我:“娃,自己挣来的青蛙,是不是更开心?”我使劲点头:“嗯!比别人给的好!我以后想要啥,都自己挣!”奶奶笑了,摸了摸我的头:“这就对了。自己买马自己骑,自己挣来的东西,才踏实。以后你长大了,不管想要啥,都得靠自己的手去挣,别指望别人给你,别人给的,终究不是自己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我上了小学,想买一本《西游记》连环画。那时候一本连环画要五毛钱,对我来说是笔“巨款”。我想起奶奶说的“自己买马自己骑”,就跟老师申请,帮班里擦黑板、整理图书——每天放学后,我都留在教室里,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粉笔灰都没有;把图书按序号排好,破损的书还用胶带粘好。老师每个月会给我两毛钱的“补助”,我把钱放在奶奶给我的铁盒子里,攒了三个月,终于买到了那本连环画。当我把连环画拿给奶奶看时,她正坐在炕边择菜,看见连环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笑得眼睛都眯了:“我娃长大了,知道自己挣钱买东西了。真能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再后来,我去城里上中学、读大学,每次遇到想放弃的事,都会想起那个铁盒子和铁皮青蛙。刚上大学时,我想报计算机培训班,学费要一千块,我不想跟家里要,就利用周末去兼职——发传单、做家教、在食堂帮忙打饭,每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候累得在课堂上都能睡着。可一想到奶奶说的“自己买马自己骑”,就咬牙坚持。当我拿着自己挣的钱报上培训班时,第一时间给奶奶打了个电话:“奶奶,我靠自己的钱报班了,就像当年买铁皮青蛙一样。我能自己挣钱了!”电话那头,奶奶的声音带着哽咽:“好,好,我娃没白教。奶奶为你高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在那个铁盒子还在我书房的抽屉里,里面的硬币早就换成了纸币,还有我当年买的铁皮青蛙——青蛙的漆已经掉了不少,上了弦也不像以前那样能蹦很远了,可我还是舍不得扔。每次打开抽屉,看见那个刻着小梅花的铁盒子和铁皮青蛙,就会想起奶奶牵着我的手走在黄土路上的模样,想起她那句“自己买马自己骑”。原来奶奶教我的,从来不是怎么挣钱,是怎么靠自己站起来——就像岢岚的庄稼,只有自己扎根在土里,才能经得起风吹雨打;人只有自己有底气,才能走得稳、走得远,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踏实、活得有尊严。</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三、灶台边的“自己花钱吃东西才香”:奶奶的体面是骨子里的硬气</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岢岚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个大灶台,用黄土和砖块砌的,敦敦实实的,能用上一辈子。奶奶的灶台就在厨房的角落里,灶台上放着一口黑铁锅,锅沿上的油烟垢积了厚厚的一层,却被奶奶擦得发亮。灶台旁边有个小板凳,是爷爷给奶奶做的,凳面已经磨得光滑,奶奶总爱坐在上面忙活——早上煮玉米糊糊,中午蒸莜面窝窝,晚上炖土豆炖肉,灶台边的烟火气,是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常说:“自己花钱吃东西才香。”这句话,我是在十岁那年真正懂的。那年秋天,玉米熟了,爷爷拉着牛车去镇上卖玉米,挣了五十块钱。回到家,他把钱塞给奶奶:“你拿着,买点自己爱吃的,别总舍不得。”奶奶把钱揣进蓝布衫的兜里,摸了又摸,却没去买东西,而是把钱锁进了衣柜里的木盒子里——那是她的“存钱盒”,盒子是爷爷年轻时做的,上面雕着简单的花纹,里面放着家里的零碎钱,还有她自己攒的鸡蛋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过了几天,我放学回家,刚进院门就闻见了肉香——不是平时的猪肉炖土豆,是纯纯的红烧肉,香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跑进厨房,看见奶奶正站在灶台前,用勺子搅着铁锅里的肉。肉炖得软烂,油花在汤面上飘着,颜色红亮,看着就好吃。“奶奶,今天咋吃肉呀?”我凑到灶台边,眼睛盯着锅里的肉,舍不得移开。奶奶笑着说:“你爸今天回来,给你炖点肉吃,你不是最爱吃红烧肉吗?”我使劲点头,又问:“是用爷爷卖玉米的钱买的吗?”奶奶愣了一下,然后说:“不是,是奶奶用自己攒的鸡蛋钱买的。你爸挣钱不容易,留着给你交学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傍晚的时候,爸爸回来了。奶奶把炖好的红烧肉端上桌,还炒了两个青菜,蒸了一锅莜面窝窝。莜面窝窝是奶奶用手掌推出来的,卷在蒸笼上,像一朵朵小花,蘸着肉汤吃,香得能多吃两碗。吃饭的时候,爸爸夹了块最大的肉给奶奶:“妈,你也吃,别总给娃夹。你平时也舍不得吃。”奶奶却摆摆手,把肉夹给了我:“我不爱吃肉,太腻了。你们吃,娃正长身体,多吃点。”我知道,奶奶不是不爱吃肉,是舍不得——她总把好东西留给我和爸爸,自己却吃剩下的菜汤泡莜面。有次我看见她在厨房吃剩菜,心里酸酸的,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她却又夹了回来:“娃吃,奶奶真不爱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的肉,是奶奶用自己攒了一个月的鸡蛋钱买的。她每天早上把鸡蛋捡回来,放在竹篮里,攒够十个就去镇上卖,一个鸡蛋能卖五分钱,攒了一个月,才攒够了买肉的钱。爸爸知道后,又给奶奶塞钱:“妈,你想吃啥就买,别总自己攒钱。我现在能挣钱了,能养活你。”奶奶却把钱推回去,手有点抖,却很坚定:“我有自己的钱,花着踏实。你挣钱不容易,家里开销大,留着给娃交学费、买书本。我老了,吃不了多少东西,不用花那么多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这辈子,从来没跟人伸过手要东西。她的“自己花钱吃东西才香”,不是抠门,是骨子里的体面。有一年冬天,她的关节炎犯了,腿疼得厉害,走路都一瘸一拐的。爸爸想带她去城里看病,她却不肯:“我有医保,自己能付医药费,不用你掏钱。你忙你的工作,不用管我。”到了医院,她自己拿着医保卡去挂号、缴费,排队的时候还跟旁边的阿姨聊天,一点都不觉得麻烦。爸爸想帮她排队,她却不让:“我自己能行,你坐着歇会儿。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还有一次,村里的小卖部搞活动,买东西满二十块送一袋洗衣粉。奶奶去买盐,花了两块钱。小卖部的老板是个年轻人,认识奶奶,笑着说:“改香婶,你再买点别的,凑够二十块,送你袋洗衣粉,不用花钱。”奶奶却摇摇头,把钱递给老板:“不用了,我就想买盐,不需要洗衣粉。买多了用不上,浪费钱。”老板劝她:“这是送的,不花钱,多划算啊。”奶奶还是摆手:“送的也不要,我用不上,别占那便宜。占小便宜吃大亏,咱不做那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的“体面”,还藏在她对别人的大方里。有一年过年,邻居家的孩子来拜年,一共五个孩子,都是村里的。奶奶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五块钱的压岁钱——那是她自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她平时连一块钱的糖都舍不得买,却愿意给孩子们发压岁钱。孩子们拿着钱,笑得合不拢嘴,围着奶奶喊“奶奶好”。奶奶看着他们,也笑得开心,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慈爱:“过年了,娃们开心就好。拿着钱买糖吃,别跟家里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上大学后,每次回家都会给奶奶带些城里的点心——桂花糕、桃酥、饼干,都是她没吃过的。她总是把点心放在柜子里,舍不得吃,用一块干净的布盖着,怕落灰。等村里的孩子来玩,她就拿出来分给他们,看着孩子们吃得开心,她比自己吃还高兴。我劝她:“奶奶,你自己吃,别总给别人。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她却笑着说:“我老了,牙口不好,吃不动这些甜的。娃们爱吃,给他们吃才好。你有这份心,奶奶就很开心了。”其实我知道,她是想让孩子们也尝尝城里的味道,就像当年她给王奶奶送饺子一样,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分给别人,看着别人开心,自己也开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在我每次做饭,都会想起奶奶的灶台。我学着她的样子,炖红烧肉、蒸莜面窝窝,可总觉得没有奶奶做的香。后来我才明白,奶奶做的饭香,不是因为厨艺好,是因为那里面有她自己的钱、自己的心意——自己花钱买的肉,炖出来才香;自己用心做的饭,吃起来才暖。奶奶的“自己花钱吃东西才香”,教我的不是怎么省钱,是怎么活得有尊严——不依赖别人,不占别人的便宜,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生活,才最踏实、最香甜。这种尊严,不是穿多好的衣服、吃多好的东西,是骨子里的硬气,是不管遇到多大的难处,都不轻易低头,都能靠自己的力气活下去。</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四、雪地里的“自己跌倒自己爬”:奶奶的倔强是风雨里的骨气</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岢岚的冬天,雪下得大,下得也勤。往往前一场雪还没化,后一场雪就来了,院子里、路上全是厚厚的积雪,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像在唱歌。我十二岁那年的冬天,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早上起来,打开门一看,院子里的雪都没过了膝盖,远处的岚山也被雪盖得白茫茫的,像披了件白棉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早早起来了,比平时还早,天还没亮透,她就拿着扫帚去扫雪——她要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还要把门口的路扫出来,方便邻居们走。她总说:“雪不扫,冻成冰就更难走了,邻居们出门该滑倒了。尤其是你王奶奶,腿不好,滑倒了可咋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跟着奶奶一起扫雪,雪落在脖子里,冷得我直打哆嗦,赶紧把围巾裹得更紧。奶奶拿着大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雪,动作很缓慢,却很有力。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把她的头发衬得更白了。我劝她:“奶奶,别扫了,太冷了,等雪停了再扫吧。你看你,头发都白了。”奶奶却摇摇头,继续扫雪:“不行,雪越下越大,等停了就更厚了,更难扫。早点扫完,邻居们出门也方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就在这时,奶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在了雪地里。雪是松的,可她摔得实,我听见她“哎哟”了一声,手紧紧攥着扫帚柄,指关节都发白了。我吓得赶紧跑过去,伸手要扶她:“奶奶!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可她却把我的手推开,声音有点哑,却透着股倔劲:“不用,我自己能起来。这点小事,不用别人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先试着动了动腿,大概是疼,又皱了皱眉。然后她用一只手撑着雪地里的扫帚,另一只手按在冻得发硬的土地上,一点一点把身子撑起来。雪粒子钻进她的袖口,把她的蓝布衫后背沾了一大片雪,冻得硬邦邦的。我站在旁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帮她拍掉身上的雪,她却已经站稳了。她故意跺了跺脚,笑着说:“你看,这不就起来了?没事,一点都不疼。雪地里滑,下次你也得小心,别像奶奶一样摔倒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回到家,爷爷看见奶奶膝盖上的淤青,又气又心疼。他赶紧找来家里的药酒,让奶奶坐在炕边,给她揉膝盖,嘴里嗔怪:“你说你,一把年纪了,非要去扫雪,摔了吧?下次再别管那些闲事了!你要是摔出个好歹,可咋整?”奶奶坐在炕边,让爷爷揉膝盖,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还替自己辩解:“啥闲事?路滑摔了人咋办?我这不是没事嘛,擦点药酒就好了。你看,我还能走呢。”说着就站起来,走了两步,证明自己没事。然后她转头跟我说:“娃,你记住,自己跌倒自己爬,等人扶可怜起。人这一辈子,哪能不摔跤?是疼,可要是总等着别人扶,那腿就越来越软,以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自己站起来,才硬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候我似懂非懂,只觉得奶奶很倔强,明明很疼,却不肯让人扶。直到后来上初中,我第一次期中考试考砸了,数学才得了六十多分。我拿着成绩单回家,躲在房间里哭,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连数学都学不好。奶奶端着一碗热乎的玉米糊糊进来,玉米糊糊里放了点糖,是我最爱吃的。她坐在我身边,没提成绩单的事,只说:“还记得那年冬天我摔在雪地里不?当时我也疼,疼得直想掉眼泪,可我知道,哭没用,等着别人扶也没用,只能自己撑着起来。考试也一样,这次没考好,就像摔了一跤,疼是疼,可不能一直哭,得想想为啥没考好,下次好好学,自己爬起来,比啥都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睛里没有责备,只有温和的光,像冬天的阳光,不刺眼,却很暖。那天晚上,奶奶陪着我一起分析错题,她虽然看不懂数学题,却坐在旁边给我剥橘子,时不时跟我说:“别着急,慢慢想,一步一步来。就像你当年攒钱买铁皮青蛙一样,今天攒一分,明天攒两分,慢慢就够了。学习也一样,今天学一点,明天学一点,慢慢就会了。”后来我把错题本写满了,一道一道地改,一道一道地记。下次考试,我的数学考了九十分,我拿着成绩单跑回家跟奶奶报喜,她正在院子里择菜,看见成绩单,笑得比我还开心,又念叨起那句:“你看,自己爬起来,是不是比等着别人帮强?我就知道,我娃能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再后来,我去城里上大学,第一次租房子,遇到了黑心房东。我刚搬进去没几天,房东就说我把房子里的家具弄坏了,要扣我的押金,还让我赔钱。那时候我刚上大学,没什么社会经验,又急又气,蹲在路边哭,想给爸爸打电话让他来帮忙。可电话拨到一半,我又挂了——我想起奶奶在雪地里摔倒的模样,想起她那句“自己跌倒自己爬”。我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拿着租房合同去找房东理论。房东一开始很凶,不肯退押金,我就跟他讲道理,还去居委会投诉。最后,在居委会的调解下,房东不仅退了我的押金,还赔了家具的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事情解决后,我给奶奶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这件事。她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得很开心:“我娃长大了,会自己爬起来了。奶奶就知道,你能行。以后遇到事,别慌,别总想着靠别人,自己想想办法,总能解决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奶奶教我的不是“倔强”,是“骨气”——是不管遇到多大的难处,都不轻易低头,不依赖别人,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来的骨气。这种骨气,不是要跟谁争个输赢,是要活得踏实,活得有底气,就像岢岚山上的沙棘树,哪怕冬天冻得枝桠发白,春天一到,还是能冒出新的绿芽,在风里长得很结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去年冬天,我回到老家,又下了一场大雪。我站在院子里,学着奶奶当年的样子,拿着扫帚扫雪。雪落在我身上,冷得我直打颤,可我却觉得心里暖暖的。我仿佛又看见奶奶站在雪地里,蓝布衫上落着雪,笑着跟我说:“自己跌倒自己爬,等人扶可怜起。”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我却不觉得疼,因为我知道,奶奶没有离开,她的话,她的骨气,早就像这雪地里的阳光一样,融进了我的骨子里,陪着我,给我力量。</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五、岚山灯未灭:奶奶的话是我一生的光</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走的那年,也是一个秋天,岢岚的沙棘果红得像火,漫山遍野都是,把岚山染得一片红。那天我正在外地工作,接到爸爸的电话,他的声音很哑,说奶奶不行了,让我赶紧回家。我当时正在开会,听到消息,脑子一下子就空了,眼泪止不住地流。我跟领导请假,赶最早的火车往回跑,一路上,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还没来得及跟奶奶说,我现在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我还没来得及带她去城里看看高楼大厦,我还没来得及再听她念叨那些话,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等我回到家,奶奶已经闭上了眼睛。她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就是领口别着铜扣的那件。她的手很凉,却还攥着我小时候给她画的画——画的是一个老太太牵着一个小女孩,在雪地里扫雪,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奶奶最棒”。那是我上小学时画的,没想到她一直留着。爷爷坐在炕边,眼睛红红的,说:“你奶奶走之前,还一直念叨着你,说‘娃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别总等着别人帮,自己跌倒自己爬’‘别总舍不得吃,自己花钱买的才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的葬礼上,村里的人都来了,站满了院子。王奶奶哭得最伤心,她拉着我的手,手很抖,说:“你奶奶是个好人啊,她这一辈子,帮了多少人,从来没跟人伸过手。以后再也没人给我送饺子,再也没人帮我扫雪了。”李爷爷也来了,他给奶奶鞠了个躬,说:“没有你奶奶,我那房子还盖不起来呢。她是个实在人,这辈子活得敞亮,活得踏实。”村里的老人们都在说奶奶的好,说她善良,说她能干,说她是个好人。我站在那里,听着他们的话,眼泪又流了下来,心里却很骄傲——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奶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走后,我把她的铁盒子、她的针线笸箩、她那件蓝布衫都收了起来,放在我的行李箱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那个针线笸箩里,还有她没缝完的布鞋底,线还在针上挂着;那件蓝布衫,我洗了又洗,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衣柜里,每次看见,就像看见奶奶一样。每次遇到难处,我就会把铁盒子拿出来,摸一摸上面的小梅花,仿佛还能听见硬币“叮当”的声音,还能听见奶奶说:“自己买马自己骑,自己挣来的东西才踏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去年我在城里买了房子,装修的时候,我特意在阳台种了一盆牵牛花——就像奶奶院子里的那株。夏天的时候,牵牛花爬满了阳台的栏杆,紫色的花开得特别好看,风一吹,就像在点头。我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牵牛花,就像看见奶奶坐在墙根下择豆角的模样,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对别人要实在,对自己别讲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在我也常常跟身边的人说起奶奶的话,说起她在雪地里摔倒自己爬起来的故事,说起她攒鸡蛋钱给我炖肉的故事。有人说,奶奶的话太朴素了,没有什么大道理。可我知道,正是这些朴素的话,藏着最真的道理,就像岚山脚下的灯,虽然不亮,却能照亮我走的每一步路。奶奶没读过书,却用自己的一辈子,教会了我怎么做人,怎么做事,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有尊严、有骨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年秋天,我又回到了岢岚,站在奶奶的坟前,放上了一束她最喜欢的野菊花,还摆了一瓶沙棘汁——是我特意在镇上买的,她以前总爱喝。风里又飘来了沙棘果的酸甜,我轻声跟她说:“奶奶,我现在很好,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也能帮别人了。上次邻居家的阿姨搬家,我帮她搬了家具;公司里的新同事不会做报表,我帮她教了方法。我还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会像你一样,活得踏实、活得敞亮、活得有骨气。你放心,你这盏灯,我会一直亮着,照亮我走的每一步路,也照亮身边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岚山,山上的阳光正好,把雪后的岚山照得金灿灿的,就像奶奶的笑容一样温暖。我知道,奶奶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话,她的爱,她的智慧,早就变成了岚山脚下的光,永远照着我,永远陪着我,直到我活成她期待的模样——一个善良、独立、有尊严、有骨气的人。</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六、后记:把奶奶的光,传给下一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年春天,我带着我的孩子回了趟岢岚。孩子刚三岁,第一次来农村,对什么都好奇,追着院子里的小鸡跑,还蹲在墙角看蚂蚁搬家。我牵着他的手,走到奶奶当年扫雪的地方,告诉他:“这里,是奶奶当年扫雪的地方。奶奶以前总说,自己跌倒自己爬,等人扶可怜起。你以后要是摔倒了,也要自己站起来,知道吗?”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小手摸了摸墙根下的牵牛花藤,说:“妈妈,奶奶是不是像牵牛花一样,会一直开着呀?”我笑着说:“是呀,奶奶就像牵牛花一样,会一直开在我们心里,一直陪着我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晚上吃饭的时候,孩子看见桌子上的红烧肉,吵着要我喂。我想起奶奶说的“自己花钱吃东西才香”,就对他说:“宝宝,自己吃饭才香哦,你看妈妈,都是自己吃的。”孩子听了,拿起小勺子,自己慢慢吃饭。看着他的样子,我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在奶奶的鼓励下,一点一点学会独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临走的时候,孩子拿着一个小铁盒子,里面装着他在院子里捡的小石子。他跟我说:“妈妈,我要把这个盒子带回家,就像奶奶的铁盒子一样,我也要自己攒东西,自己挣钱买玩具。”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眼泪差点掉下来——奶奶的话,奶奶的智慧,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传给了下一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来,奶奶的“灯塔”,从来不是只照亮我一个人,而是会像岚山的风一样,把光吹到更远的地方,吹到下一代的心里。我知道,只要我还记得奶奶的话,只要我把这些话传给我的孩子,奶奶就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光,会一直亮着,照亮一代又一代人的路。这,就是奶奶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是我一生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