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骨为契

<p class="ql-block"> 暮色漫进窗棂时,朋友的声音带着轻颤,将那对鹦鹉的故事递到我耳边。青绿羽色的它们曾在笼中相偎,啄食时会把最饱满的谷粒推给对方,梳理羽毛时总用尖喙拂过彼此翅根的绒毛——直到一只猝然垂落,另一只便再未碰过食罐。后来新的同伴还在物流箱里辗转,它竟用喙生生扯下胸前的绒羽,露出淡粉的皮肉,再将尖锐的喙尖,一寸寸扎进自己的心脏。</p><p class="ql-block"> 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忽然想起儿子幼时的那对灰褐鹦鹉。那时他才三岁,总踮着脚给鸟笼添水,手指被啄到也不恼,只咯咯笑着说“它们在跟我玩”。直到某天他忘关笼门,一只飞出去,落在门前的桉树上。那鸟儿绕着树枝盘旋,鸣声不是平日的清脆,是带着哭腔的凄厉,每一声都像在喊“等等我”。笼里的那只也扑着笼壁,翅尖撞得铁笼嗡嗡响。我打开笼门的瞬间,两只鸟便紧紧挨着落在枝头,翅羽交叠,仿佛要把分离的片刻都补回来。</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才懂,鹦鹉的“一夫一妻”从不是本能的束缚,是它们把彼此当成了生命的锚。它们不懂什么是“新鲜感褪去”,不懂什么是“利弊权衡”,认定了便不会回头——不会因为另一只羽毛不再鲜亮就疏远,不会因为笼外有更丰美的食物就飞走,更不会在对方垂危时转身离开。可我们总说自己是万物之灵,却把感情熬成了速食面:有人把“爱”挂在嘴边,转天就能为了一点矛盾拉黑删除;有人在婚姻里算着付出与回报,稍觉吃亏便心生怨怼;还有人把“不合适”当借口,忘了最初牵手时说“要一起看很多次日落”的承诺。</p><p class="ql-block"> 那只殉情的鹦鹉,最后蜷缩在笼底,喙边沾着血,翅下还护着半根之前没吃完的谷粒——它到最后,都记着要给同伴留一点吃食。这份执着,比人类笔下所有的情诗都更重。我们总在追逐“更好的选择”,却忘了感情从不是选择题,是判断题:选了那个人,便要像鹦鹉守着同伴那样,在柴米油盐里记得给对方留一碗热汤,在争吵时先软下语气说“我怕你难过”,在岁月磨旧了热情时,还能握着对方的手说“还是你最好”。</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再经过那棵桉树,总觉得风里还藏着当年鹦鹉的鸣声。它们早已化作尘土,却把最珍贵的道理留在人间:真正的感情从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是明知岁月有风雨,仍愿意和那个人并肩站着;是明知彼此有缺点,仍愿意把心交给对方保管;是像鹦鹉那样,把“在一起”刻进羽骨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愿分开。</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