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魄秋心——月光与桂香的千年絮语

碧芳

昵 称：碧 芳

美篇号：10509566

当月光从青瓷盘中悄然满溢，如银露倾泻于露台，小区院内那几株老桂树正酝酿一场金色的雪。三代人围坐矮几旁，茶烟袅袅，氤氲成一片静谧的梦境。孙女白嫩的指尖还沾着莲蓉馅的甜香，忽而仰起稚嫩的小脸，眸中盛满清辉，轻声问道：“姥姥，月亮上的桂花也这么香吗？”仿佛回应这童真的叩问，夜风恰在此时拂过，几粒金黄的花蕊悄然飘落，坠入青瓷茶盏，漾开一圈圈细碎涟漪，宛如岁月低语，轻轻拨动心弦。

　　我循着幽香缓步走去。那些藏在墨绿叶隙间的小精灵，在月光的温柔蛊惑下卸去防备，将攒了整年的甜糯倾囊相授。风过处，整棵树簌簌轻笑，抖落满襟星子般的花瓣。记忆溯流而上——故园那株百年老桂，树干皲裂的纹路里，仍嵌着当年摇花用的竹竿。你总说，这桂香是月宫垂下的丝线，专为缚住人间未竟的相思。如今竹竿犹在，说这话的人却已化作一缕桂香，萦绕在每一个月圆之夜，如影随形，缠绕着不肯散去的秋心。

　　此刻的芬芳确乎带着灵性。它从《楚辞》里“援北斗兮酌桂浆”的青铜杯沿溢出，浸过李白“欲斫月中桂”的寒铁斧刃，穿过李清照“揉破黄金万点轻”的罗衣广袖，最终停泊在我微微仰起的鼻尖。银桂清冷似霜，金桂暖甜如蜜，丹桂醇厚若酒，在月色里交织成三叠调的夜曲。暗香浮动间，吴刚斫木的钝响、玉兔捣药的叮咚，皆化作枝头颤动的韵律，与远处隐约的笛声应和成趣，仿佛千年诗意在今夜重奏，桂魄低吟，与月光共诉长情。

　　露水渐浓时，月光为每片花瓣镀上透明的琉璃釉。仰望久了，竟分不清是桂树举着月亮，还是月亮牵着桂树。这让我想起张若虚“月照花林皆似霰”的意境，千年月光穿过唐诗宋词，依然温柔地笼罩着此刻的庭院。小孙女蹦跳着跑来拽我衣角，掌心摊着几粒刚捡的落花：“给姥姥您缝进香囊好不好？要像您床头那个一样香。”我突然懂得，所谓永恒，不过是某个带着桂花香的夜晚，在代代相传的月光里不断轮回——就像母亲教给我的桂花蜜配方，就像你为我别在鬓角的金桂，就像此刻孙女掌心的落花，都是同一个月亮洒下的温柔印记，是桂魄写给时光的絮语。

　　夜更深了，桂香却愈发明澈。这香气里沉淀着太多故事：有嫦娥遗落的耳珰，有苏东坡笔下的“明月几时有”，更有寻常百姓家窗前的守望。当孙女的呼吸渐渐均匀，我轻轻将落花收进绢帕，忽然明白：桂魄秋心，原是我们与时光的一场温柔对峙，是中国人延续千年的月光情书——以香为墨，以月为笺，写给故人，也写给未来。那缕不散的芬芳，是月光落进人间的回音，是秋夜深处最绵长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