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已深秋

纯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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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是风的消息。夏日的风是黏稠的，还带着汗与蝉鸣的焦躁，扑在人身上，像一团温吞的棉絮。可不知从哪一刻起，那风忽然就变了质地。它从北边来，爬过高山，掠过山峦，变得清冽、硬朗，像一块浸过凉水的绸缎，唰地一下拂过你的面颊。

你走在路上，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仿佛被这风一剪刀裁开了，露出里面冷静的底子。于是你知道，时节到底是不同了。

紧跟着，是光的变化。夏日的光是垂直的，是一柄灼热的白刃，蛮横地劈砍下来，逼得万物都缩紧了影子。而今，那光斜了。它变得绵长、温柔，像一块融化了的、澄澈的琥珀。

它从西边的屋檐上，从疏疏朗朗的枝桠间流淌过来，将天地万物都镀上一层醇厚的金色。如果你伸出双手，想接住一捧，那光却只在掌心留下淡淡的触感，提醒你它内里已是秋的魂魄。

然后，才是那场雨。它不像夏天的暴雨那般，是擂着战鼓的，是杀气腾腾来的。它来得悄无声息，只在夜深人静时，用那细得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耐心地洗刷着整个世界。

你翌日推窗，一股混着泥土与腐叶的、清冽的气味直钻入肺腑。院子里，那棵老梧桐的叶子，一夜之间，便黄了大半。青石板路上，紧紧地贴着几片早落的叶，叶脉在水光中清晰如画，像是大地写给季节的绝笔信。

人们也仿佛被这秋气所感染，说话的语调慢了，走路的步子了沉了。夏日的短衫被收起，换上略厚的夹衣。那衣裳裹在身上，是一种妥帖的安全感。街角卖烤红薯的炉子又支了起来，那甜暖的香气，在清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厚实。

我总爱在这样的时节，去城外走走。田野是空旷的，裸露着收割后的胸膛。麦茬整齐地排列着，像大地的胡髭。远处的山，不再是夏日那逼人的绿了。颜色变得富有层次，深的墨绿，浅的苍黄。偶有一棵枫树，燃起一团醉人的酡红，像一句沉郁的诗里，忽然迸出的热烈呐喊。

天地间是这般的寥廓与安静，静得你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应和着这宇宙的节拍。

这让我想起古人的秋。他们登高临远，看无边落木萧萧下，便将个人的身世之感，融进了这无垠的天地悲秋。秋之于他们，总关联着离别、失意与生命的悲慨。那悲慨是庄重的，是深厚的，是文人骨血里的一部分。

而我呢？我站在这深秋的旷野里，既无宦海的浮沉可以感慨，亦无遥远的故乡可以怀念。我所感到的，是一种更纯粹、也更私人化的东西。那是一种生命的“减法”。

夏日里那些葳蕤的、喧嚣的、漫无边际的欲望与情绪，仿佛都被这秋风一一梳理了。像这棵树，褪尽了繁华的叶片，只留下向着天空伸展的枝干。心里忽然就空阔了，也明白了。这清冷，是一种恩赐；这凋零，是一种完成。

一个“忽而”，道尽了时光的狡猾与无情。它从不与你大声告别，总是在你最不经意的刹那，完成一切的偷换。可当你真正站在这片深秋的寒凉与明净里，你又会心生感激。感激它洗去了你的浮躁，让你看清来路与去路；感激它用这盛大的、宁静的凋零，向你揭示生命最深沉的、关于收获与沉寂的真相。

我拢了拢衣襟，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身后的远山，那最后一抹霞光，正被暮色温柔地吞没呢。

你有多久没好好看过一场秋天的日落了？有多久没踩过满地的落叶了？别等冬天来了才怀念秋天，现在就走出去，看看这个被我们忽略太久的世界。你觉得秋天最打动你的是什么？是颜色？是温度？还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欢迎您来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