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通山县人民医院康复科住院日记</b></p><p class="ql-block"><b>徐锦/晴/2025年10月6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故事六十二《荆州暖雨润通山》</b></p><p class="ql-block"> 通山县的夏日,总带着几分溽热与黏稠。然而每当午后两点半的钟声敲响,当我推开人民医院十楼康复科那奶白色的大门时,一股混合着安神精油与阳光味道的清风便会迎面扑来。</p><p class="ql-block"> 西斜的日头,穿过五个面对面电梯楼口,中间巨大的落地窗,在米白色的地砖上投下美伦美幻的光影,仿佛是哪个顽皮的男孩,不小心打翻了一罐果酱,流淌得满地都是金灿灿的温柔。</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片光影交织的静谧中,我初次遇见了实习生武力凡。</p><p class="ql-block"> 他站在窗边整理患者的记录表,修长的身影被逆光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p><p class="ql-block"> 那瞬间,我想起了九宫山顶的迎客松——不是历经风霜的苍劲,而是初长成的挺拔青翠,带着向天空伸展的勃勃生机。</p><p class="ql-block"> 当他转身询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时,我看清了他的面容:白皙的皮肤衬得那双眼睛格外黑亮,双眼皮下漾着清澈的光;脸型轮廓让人想起九十年代的郭富城,俊朗中自带三分秀才的书卷气。</p><p class="ql-block"> “您好,姐姐,请问需要做什么项目?”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山涧溪流叩击青石,清冽而温和。奇怪的是,右手的隐痛在这声音里竟缓解了几分。</p><p class="ql-block"> 干扰电那是一天之中必须做的治疗。我习惯性地走向角落那张靠背椅,正准备用没受伤的左手费力拖动时,一个身影已轻巧地介入我与椅子之间。</p><p class="ql-block"> “姐,我来。”武力凡弯腰提起椅背,手臂肌肉显出流畅的线条。他不是简单地挪动,而是仔细调整着方向角度,让椅子与治疗仪、与电源插座都形成最佳距离。 </p><p class="ql-block"> “这个位置可以吗?”他抬头询问,阳光正好落在他微沁汗珠的鼻尖,晶莹一点。</p><p class="ql-block"> 更让我惊讶的是后续。每次做六头干扰电,他蹲下粘贴电极片的姿态都像在完成某种仪式:先观察我手指的痛区,再用指腹轻轻按压定位,贴上后一定会用指尖环顾四周确认吸附牢固。那专注的神情,让我想起古籍里“格物致知”的学者。</p><p class="ql-block"> 最暖心的一幕发生在我下意识想伸手调节参数时。我的左手刚抬起一寸,他已将沉重的治疗仪推到我触手可及之处。</p><p class="ql-block"> “这样顺手些。”他微笑,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我知道,这需要多么细致的观察才能如此恰到好处。</p><p class="ql-block"> 窗外,一树紫薇开得正盛,粉紫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应和这无声的温柔。</p><p class="ql-block"> 梅雨季某个潮湿的午后,科室里飘着淡淡的霉味。做完超声治疗,我靠在长椅上揉着僵硬的脖颈——长期连续的伏案写日记让肩颈变成了硬木板。</p><p class="ql-block"> 武力凡刚送走前一个患者,转头看见我的动作。</p><p class="ql-block"> “姐,要不要帮您放松一下?”他擦着手走来。得到首肯后,那双年轻的手轻按上我的肩颈。</p><p class="ql-block"> 起初是试探的力度,像麻雀在雪地留下浅浅爪印。“这个力度可以吗?”他随时调整,从斜方肌到风池穴,僵硬肌肉在他的指下如春冰渐融。</p><p class="ql-block"> 这时护士端着茶盘经过,他自然地要了杯热茶放在我手边。白菊枸杞在杯中舒展,氤氲热气模糊了窗上的雨帘。</p><p class="ql-block"> “您总是坐得很直,”他闲聊,“是不是常对着电脑?”我惊讶于他的观察力。原来他注意到我等待时总不自觉挺直背脊,那是最近伏案留下的身体记忆。</p><p class="ql-block"> 雨声潺潺,茶香袅袅,年轻治疗师的手指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那一刻,康复科不再是冰冷的治疗空间,而成了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p><p class="ql-block"> 某次闲聊中,我提起某个动作总会引发刺痛。两天后的治疗时,武力凡从白大褂口袋取出张对折的纸。“姐,我画了这个。”</p><p class="ql-block"> 展开是幅手绘的人体解剖图,用不同颜色标注着肌肉走向。他指着三角肌位置:“您的疼痛可能辐射到这里,平时可以这样按摩……”铅笔线条流畅准确,旁边细密标注着注意事项。 </p><p class="ql-block"> 我后来才从护士那里听说,他为此在值班室查了半晚上资料。</p><p class="ql-block"> “你是荆州人吧?怎么想到来通山实习?”我问。他正收拾器械,闻言抬头笑了笑:“想看看不同的地方。”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小的扇形阴影。“小地方更需要医护人员。”</p><p class="ql-block"> 黄医生路过听见,拍拍他肩膀:“小武心细,上次发现患者血压异常,坚持复测,果然发现问题。”武力凡耳根微红,低头整理着袖口。</p><p class="ql-block"> 窗外暮色四合,远山如黛,这个年轻人就像山间默默生长的楠竹,安静却充满向上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七月最热的那天,我刚进科室就感觉气氛不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奶油香。最里面的治疗床上,八十岁的陈奶奶戴着纸皇冠,面前摆着块小蛋糕。武力凡和几个护士围在旁边,轻轻拍手唱着生日歌。</p><p class="ql-block"> 后来才知道,陈奶奶子女在外地,武力凡晨间查房时发现她偷偷抹泪。</p><p class="ql-block"> 这个沉默的年轻人竟记住了医保卡上模糊的生日日期,自掏腰包买了最小号的蛋糕。“就一点点,让奶奶开心一下。”他解释时,正低头折叠输液瓶包装纸。</p><p class="ql-block"> 灵巧的手指翻飞,很快折出只千纸鹤放在我掌心:“送您,据说能带走病痛。”</p><p class="ql-block"> 那天夕阳特别美,整个康复科浸在蜜色的光晕里。陈奶奶吃着蛋糕,笑得露出仅存的三颗牙。武力凡穿梭在病床间,白大褂下摆拂起微风,像羽翼掠过。</p><p class="ql-block"> 有次治疗安排在夜晚。我因事耽搁,近八点才赶到医院。康复科只亮着应急灯,月光如水银泻地。武力凡还在等我,独自整理着日间的病历。</p><p class="ql-block"> 治疗结束已近九点。我因去买点矿泉水,一同下楼,他在住院部门口突然停步。长椅上,陪护丈夫的阿姨靠着椅背熟睡。武力凡轻轻脱下白大褂,小心盖在阿姨身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放置易碎的琉璃。</p><p class="ql-block"> “有时觉得,能让人舒服一点,就很好了。”夜风送来他低语。月光把他影子拉得真长,白衬衫在暗夜里发出朦胧微光。 </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明白,所谓医者仁心,不过是无数个这样的瞬间——是挪动的椅子,是雨天的双手,是手绘的图纸,是生日的纸皇冠,是月光下的一件白大褂。</p><p class="ql-block"> 这个来自荆州的年轻人,像一束意外停留的陽光,用十个月实习时间告诉我们:最深的感动不在惊天动地,而在触手可及的温柔里;最好的治疗不仅是消除病痛,更是让每个疲惫的灵魂找到被理解的慰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b>《赠武力凡》/徐锦</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九宫松影立荆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白衣拂处尽成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指上温和知力道,</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心灯照亮病中身。</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晨光中的九宫山云海翻涌,山脚下的医院里,又一个平凡的清晨。武力凡推开康复科的门,晨光为他镀上金边。新来的患者蹙眉坐在角落,他微笑着走去,微微躬身:“您好,请问需要做什么项目?”</p><p class="ql-block"> 声音清澈如山泉,仿佛能洗去所有疼痛。窗外的紫薇花又开了新的一簇,粉紫花瓣在晨风里轻轻点头。有些温暖会留下,就像年年花开的树,就像这个年轻人选择停留的,比十个月更长的时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