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0月4日上午,秋阳微暖,我与老伴乘上319路公交车,从上海金山缓缓驶入浙江新埭的老街。车窗外,城市的高楼渐次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屋檐与斑驳的墙影,仿佛时光也被这乡野的风轻轻拉慢。老街不宽,却早已喧闹起来,摊贩支起遮阳的棚布,主妇提着沉甸甸的菜篮穿行其间。我们就这样,一头扎进了这烟火氤氲的人间清晨。</p> <p class="ql-block">老街上,几乎不见年轻人的身影,清一色是银发或花发的老人。或许节日的清晨,年轻人正沉在梦乡补觉,而这里,早已是属于长者的市井舞台。街角两位老伯并肩坐在小凳上,一个叼着烟,烟缕袅袅;一个望着行人出神,眼神空远却安宁。脚边的三轮车斗里,还躺着几把昨夜未售完的青菜,泥土味尚未散尽。他们言语寥寥,神情却仿佛在说:这条街的节奏,本就该如此缓慢、安稳,属于我们这些走过半生的人。</p> <p class="ql-block">一位开着拖车的老人,年纪当在六十开外。他踩着三轮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老挂钟的摆锤,不紧不慢地敲着光阴。他穿着洗得泛白的衬衣,背脊微弓,脚力却依旧沉稳有力。车斗里堆着几筐刚从码头运来的鱼虾,还有成捆的葱蒜,水珠还在叶尖颤动。他不抬头,也不吆喝,只专注前行,仿佛这条路已刻进骨血,闭眼也能丈量每一个拐角。</p> <p class="ql-block">难得见到一位年轻的摊主,戴着眼镜,正低头忙碌地卖鱼、卖虾。他是整条街少有的年轻人,动作干脆利落——捞鱼、称重、装袋,一气呵成。水花溅湿了他的T恤,他顾不上擦拭。桶里的鱼还在蹦跳,红塑料盆在阳光下泛着光,像一盆跃动的火焰。他抬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干净而坚定,没有倦意,只有一种扎根于此的踏实。或许他并非回不去城市,而是选择留下,在这条老街上,守住一份属于自己的生计与尊严。</p> <p class="ql-block">一位做早点的摊主,年过五旬,正推着挂有煤气罐的三轮车赶往集市。他在“花想容美妆生活馆”门前停下,熟练地支起炉灶,点火、烧锅、下油条。煤气罐晃了晃,他顺手扶稳,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老伴。清晨的风裹着油香四散,引得路人驻足。他始终沉默,可那忙碌的身影,便是最温暖的早安问候,在烟火气中悄然升起。</p> <p class="ql-block">买菜的、卖菜的,大多是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他们是老街真正的主力军。菜摊上堆满卷心菜、辣椒、蒜头,颜色鲜亮,仿佛刚从泥土里蹦出来。几位老太太提着红塑料袋,弯腰细细挑拣,嘴里念叨着“这个老了”“那个划算”。摊主也不急,笑眯眯地帮她们换着挑。这哪里是买卖?分明是一场熟人之间的晨间聚会,日子就在这你来我往的絮语中,一筐菜一筐菜地安稳过完。</p> <p class="ql-block">一对老夫妻,银发苍苍,步履缓慢地走在小巷深处。他们走得很慢,手中的购物袋沉甸甸的,脚步却默契如一,仿佛踩着同一节拍。巷子狭窄,墙皮剥落,空调外机杂乱悬挂,电线如蛛网般缠绕头顶。可他们不看这些,只专注前行,仿佛这条小巷通向的不只是家门,更是几十年相守的日常,是风雨同舟的归途。</p> <p class="ql-block">老街的房屋略显破旧,店铺里的服装款式陈旧,布料粗糙,做工也显简陋。衣服挂在铁丝上,随风轻轻晃动,仿佛不是为了售卖,而是挂出来给街看的风景。招牌褪色,字迹模糊,可店主依旧每日开门、扫地、泡茶,守着一方小店。只要门还开着,日子就还在继续,生活就未曾真正老去。</p> <p class="ql-block">一位身穿橙色工服的环卫工人,满脸皱纹,年近七旬仍在街头劳作。她蹲在海鲜摊旁,手握扫帚,一点点将鱼鳞与碎冰扫入簸箕。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平静如水。摊主递来一杯热水,她点点头,未发一言。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条街的洁净,不是机器的功劳,而是她这样一帚一帚扫出来的尊严与坚持。</p> <p class="ql-block">路边招揽生意的骑车人,也多是老人。他们守在通讯店门口,三轮摩托上贴着“长途短途都可”的纸条。他们不吆喝,只是静静坐着,像在等人,又像在等命。一旦有人招手,他们立刻起身,发动车子,动作利落得不像年迈之人。或许对他们而言,车轮一转,生活才真正开始,每一段路程,都是生计的延续。</p> <p class="ql-block">修路的工人也是老人,我看着,心头不禁压抑。难道苦活、脏活、累活,都由这一代五零后、六零后扛着?他站在挖掘机旁,橙色工服沾满泥点,安全帽下压着花白的头发。机器轰鸣,他却静立如树。我走近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沉默的承受。那一刻,我心里发紧,仿佛看见了未来无人接续的隐忧。</p> <p class="ql-block">但愿,我不过是杞人忧天。也许年轻人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藏在城市的角落,或奔向远方的灯火。而这条老街的未来,不会真的断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我抬头望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斜洒在街心,像一道温柔的许诺,照亮了斑驳的砖石,也照亮了心底的不安。</p> <p class="ql-block">老街上的老人们,仍在辛勤劳作。他们不是英雄,没有奖章,却用肩膀扛起了街巷的日常。修路的、扫地的、卖菜的、开车的,哪一个不是在用自己的力气,撑起这片土地的呼吸?他们是沉默的脊梁,是烟火人间最坚实的底色。</p> <p class="ql-block">迎着尘灰,手臂青筋暴起,脸晒得黑红。那位工人挥动铁锹,汗水顺着额头滑进衣领。他不说话,可那背影比任何口号都更有力量。这街,这路,这生活,都是他们一铲一铲挖出来的,一砖一石铺就的,是汗水浇灌的日常。</p> <p class="ql-block">道路他们铺,拓宽他们建,修补也是他们完成。施工围栏围住半条街,尘土在阳光下飞舞。工人们来回穿梭,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蚂蚁。他们修的不只是路,更是通往明天的通道。哪怕无人记住他们的名字,路会记得,街会记得,时间也会记得。</p> <p class="ql-block">那位扫地的阿婆,年纪与我相仿,仍在清晨的街头辛勤劳动。她在一家铺着红地毯的喜庆店门前扫着落叶,动作缓慢却认真。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无人听见的老歌。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忽然觉得,她扫的不是地,是岁月的尘埃,是时光的碎屑,是生活本身。</p> <p class="ql-block">一位建筑工人,背影笔直,手握长铁棍走在路边,竟不像个老人。阳光照在他红色的安全帽上,像一盏不灭的灯。我心中曾纳闷:难道新埭的年轻人全都躲在家里?可转念一想,或许不是年轻人不来,而是我们老了,才终于看清了这些默默撑起生活的人——他们一直都在,只是我们从前未曾真正看见。</p> <p class="ql-block">连新埭汽车站的驾驶员,也快到退休年纪了,仍坚守在一线。他站在蓝白相间的公交车旁,衬衫熨得平整,袖口却已磨出毛边。乘客上上下下,他一一招呼,声音温和。这辆车,这条线路,他跑了整整三十年。方向盘上的每一道划痕,都刻着他的年轮,也刻着这座小镇的变迁。</p> <p class="ql-block">望着老街上“好想来”零食店的三个大字,我心中一时怅然,真不想看到老街的颓败与萧条。可转念一想,颓败的是建筑,不老的是人。只要这些人还在走、在干、在笑、在活,老街就从未真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