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去伊拉克工作

张智海

我国自1978年对外打开国门以来，因公因私出国的人不计其数。我在几十年里也多次出国，而第一次是四十年前，作为最早“走出去”的工程技术人员，去往中东地区的伊拉克，在巴格达工作了大半年。为此，在2018年纪念“改开”四十周年之际写下了《难忘巴格达》，以图文记录了在伊期间的工作与生活；今写本文作为补遗，讲述那次出国前后的一些经历，写作素材主要是当时的日记和相关资料。

1985年春，组织上安排我参加中国石油工程建设公司（CPECC，即石油部基建局）赴伊拉克考察组，去伊国进行市场考察和工程投标。当时出国工作机会很少，公派出国感到庆幸，让人羡慕。

按规定，首次出国人员可领500元（相当于半年工资）置装费包干使用。我拿这笔钱，在西单一家成衣店花120元定制了平生的第一套西装，在王府井百货大楼买了衣箱、中山服、风衣、皮鞋和日用品，又在斜对面的盛锡福帽店买了礼帽，完成“全付武装”钱还没用完。

当时石油部是中央国家机关，部外事司为我们考察组办理了由外交部签发的绿皮公务护照。这是我平生的第一本护照。护照用相片是事先去王府井南囗的中国照相馆照的。中国照相馆是当时指定的为出国人员服务的照相馆。那时的护照未注明有效期，完成公务回国后由个人保管。

盖有外交部印章的公务护照

期间，还持介绍信（那时印名片须有介绍信）去宝隆洋行建外印刷厂，印制了平生的第一张中英文名片（排版有欠规范）。

平生第一张中英文名片

赴伊考察组共9人（其中辽宁建工4人、国际信托公司1人），组长是CPECC副总康卫平（1934—2023.1.6），乃时任国务委员康世恩之子。

5月26日中午12点，我们在首都机场搭乘的伊拉克航空公司班机起飞，取道西南，经停印度孟买，飞抵巴格达时已是夜半。

所乘伊航班机为宽体“空客”，每排10座，可载300多人。滿员。十之八九是中国人；当时我国对外承包工程与劳务合作事业起步不久，在海外执行合同有4万多人，其中大半在伊拉克，这也是那时北京至巴格达开通直航的主因。伊航空姐着民族服饰，浓装艳抹，讲英语，机上的阿拉伯餐食口味很特别；平生第一次乘坐国际航班，我感觉新奇而兴奋。

约莫下午7点钟到了孟买（当地时间下午4点多钟），此时北京已经入夜，而这里斜阳老高。孟买位于印度西部阿拉伯海之滨，飞临城市上空，透过舷窗可以看到街道建筑、行驶的汽车和远处的大片海滩。孟买国际机场人很多很热闹，免税店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我上卫生间，却被两个小“红头洋人”（旧时汉口人对印度人的俚称）在门口拦住。他俩看上去也就十来岁，一付嬉皮笑脸的样子，还伸出一双又黑又脏的小手。咋回事？想一下明白了，要小费！第一次遭遇这种尴尬事，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要钱是没有的（个人零用钱每天1美元由考察组“管钱”的人统一保管尚未发放）。好在挎包里备有清凉油（那种小盒的，价值RMB3分钱），便掏出给他俩一人一盒。两个小家伙这下高兴了，立马放行。待我出来时，他们正拿着清凉油往脸上涂抹，连忙笑脸给我递上湿毛巾擦手。这是我平生头一回接受“小费”服务。要知道这里可是堂堂的国际机场，这两个小孩哪来的？很可能是机场员工的孩子。当时感觉他俩很顽皮很讨厌，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想起来，反倒觉得蛮有趣蛮可爱。重新登机后飞机启动滑翔时，我看到机场边上刺网围墙外不远处，有一些杂乱低矮的铁皮民房，一群老百姓站在刺网后，边跳边挥手喊叫，也没人管。

8点多钟离开孟买，伊航空客沿阿拉伯海经阿曼湾，穿越霍尔木兹海峡和波斯湾飞向西北，于夜半12点（当地时间26日19时）飞抵巴格达上空，夜幕下的巴格达灯火辉煌，飞机低空盘旋几分钟后降落在萨达姆机场。

萨达姆机场位于巴格达西郊16公里，由法国承包商以交钥匙方式，于1979年动工1983年建成，耗资12亿美元，是当时世界顶流的现代化国际机场（军民两用）；有A、B、C三个登机区域，分别以巴比伦、萨玛拉、尼尼微命名，年旅客呑吐量达750万人次；航站楼装修豪华设施先进，大厅墙柱地面均以大理石材砌铺，正面墙上有“马与女人”（《一千零一夜》故事）“宫殿大门”（古巴比伦城门）两组大型浮雕，灯光耀眼，人声熙嚷，自动行李传送带旁挤满了推着小车的各国旅客。

出国前就听说巴格达机场海关行李检查很严，还索要小费。今晚却意外，我们的行李免检过关。原因，可能由于旅客太多，忙不过来；也可能是海关人员被我们年轻的女翻译周艳玲以流利的英语交涉“套近乎”，于是手一挥便放行。

CPECC驻伊办经理葛广礼和吕翻译等带车前来迎接。在异国他乡见到自己的同志，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到达办事处时已是27日凌晨1点（当地时间26日20时），葛经理让厨师准备了丰盛的酒席为考察组接风洗尘，大家便吃边谈直到转钟，歇息时已是北京时间27日凌晨三四点钟。我又累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大概这就是“倒时差”的必然吧！下午，康副总和葛经理去我驻伊使馆（经参处）报告，无非是团（组）情况，来伊任务和日程安排等。这是惯例。

近期两伊战争升级，伊朗加强了对巴格达的袭击，昨夜里打来的导弹击中了市内目标，我们听到了爆炸声。28日天刚亮，使馆就打来电话问有无异常，表示关切。

考察组今天驱车自巴格达去巴士拉。巴士拉是伊拉克第二大城市，南部油田总部所在地。11时出发，全程650公里，走6号公路。行驶在有名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沿途是一望无垠的荒漠沙丘、盐碱地和沼泽；过了阿玛拉便进入了百里战区，路边的村庄空空如也，民房多被推平，好一点的房子成了作战指挥所；路旁可见一排排的高射机枪、大炮，还有豪沟、掩体，再往前走是坦克阵和兵营帐篷，战地上官兵倒没见多少，而萨达姆总统的巨幅画像却不时闪过。平生第一次来到战场而且是两伊战争的最前线，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傍晚时分，抵达巴士拉祖拜尔（Zubair），下榻南部油田一处营地。南部油田包括鲁迈拉油田，古尔纳油田，祖拜尔油田，马基奴油田，由南部石油组织（SP0）统管；其中，近千平方公里的祖拜尔油田也是世界级大油田，开采了几十年，名气很大。

著名的伊拉克祖拜尔油田一瞥

祖拜尔油田的一处钻井生产现场

后几天里，我们考察组会见了油田总部即SP0设计部经理吉拉（Grla）和高级工程师埃亚德（Ayad）博士等伊方人士，并就伊方提出的续建273套住房项目进行考察。据说这个项目原由古巴人承建，不知什么原因尚未正式开工就撤走了，留下几排断壁残垣的工棚，还有不少预制构件。我们踏勘现场，察看预制场，清点构件，测算工程量，估价，拟定施工方案，起草提交伊方的文件……

5月30日晚，埃亚德博士代表油田总部（SP0）在营地餐厅请我们吃饭，还有SP0物资部、财务部经理等四个伊拉克人作陪。宾主共十五六人分别在铺着洁白台布的长条餐桌两边就坐。

这是一种阿拉伯式的西餐。喝的是威士忌和当地产的啤酒，下酒菜是西红柿、黄瓜片和盐煮蚕豆（也叫胡豆）、豌豆，还有烤羊肉串；主食是烤饼、油炸饼、煎牛肉饼，还有土豆和面包，后面还上了冰淇淋、布丁（果冻）。在热情友好的气氛中，边吃边聊，想啥说啥，8点半开始直到近12点才结束；伊拉克人兴致很高，从中国的文化大革命、计划生育、家庭婚姻还有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不停地问这问那。这餐饭，让我们品味了阿拉伯的饮食特色，领略了伊拉克人的待客之道。

在南部油田的几天里，荒凉戈壁滩上支起帐篷栖身的穷人，建筑工地衣饰不整，光着脚，冒着滚滚热浪，以头顶搬运空心砖的中年妇女，祖拜尔镇路边踢球的少年，废墟上捧读书籍的学生，让我感到这里乡土的沧凉；而6月4日上午和吕翻译去SP0总部办事，在巴士拉街头遭遇伊朗军方炮击的惊魂一刻，则使我永生难忘。4日下午，结束考察返程，因6号公路这一段不安全，便改道8号公路经纳西里亚上7号公路，到库特再上6号公路，晚8时回到巴格达。

6月5日，考察组一行去伊移民局办理临时居留签证。签证印章盖于护照，允许居留时间为20天。签证使用英、阿两种文字并手写，很有特色。

有老鹰印记的伊国居留签证样式

回巴格达后的十多天里，前线战事日渐吃紧，电视里不停地播放战况消息和萨达姆总统视察战地的画面；双方的袭城战也在升级，弄得人心惶惶，这不，传言14日伊朗要以导弹袭击巴格达，我驻伊使馆连夜紧急通知中资机构人员能躲就躲，于是我们清早逃离巴格达，去百里之外的塞尔萨尔湖“躲”了一天，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也吓得不轻。

考察组和驻伊办人员在塞尔萨尔湖“避难”

如此情势下，考察组的投标也不顺利，送去伊方的投标联系函迟迟无回复，加上伊国战时经济，许多项目停缓建设，承包工程延期付款，通货支付能力很差，即使拿到工程也要垫资，再加上战争风险，所以决定中止工作。期间（7日），办事处葛经理陪大家去90公里外的古巴比伦遗址和市内的新巴格达岛玩了一天，算是给大家留下念想。考察组定于18日回国。对于个人来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回去总得带点啥吧！但因每人每天才1美元零用钱，只能买点糖果之类的小东西；有意思的是，辽宁建工的老刘和小康，把办事处厨房那种5公斤的空塑料油瓶洗净，各带两个上飞机，说是家里用得着。这种事今天看来很好笑，可那时并不觉得丢面子。考察组8人回国了，而我却被留了下来。

考察组和驻伊办人员在古巴比伦遗址城门

当时的伊拉克国际承包商云集，各类工程、材料（设备）商竟有上千家之多，印巴菲泰孟等国劳工也很活跃，市场竞争激烈；我国的中建、中土、中水（水利电力）、路桥、港湾、成套和石油（CPECC）等八家央企在巴格达设有经理部或办事处。而CPECC初创不久，在伊仅有钻井队、Tuba管道和机修三个小项目，驻伊办亟待拓展市场业务，但缺少专业人员，于是葛经理希望我能留下来担此任，康副总也支持，报请北京总部批准后，我便转入驻伊办工作。

驻伊办位于市中心团结区（Wahda）瓦赛克广场（Wathiq Square）15街12号，离底格里斯河不远，周边有不少国家机构。

巴格达市中心地图（局部），CPECC驻伊办就在底格里斯河不远的东北边

驻伊办这栋漂亮的三层小洋楼（四年前曾是巴西驻伊使馆），单门独院，建筑面积近500平米，建于1950年代，墙很厚窗很小（那时没有空调，以此构造抵御炎热高温；后来有了水冷空调，70年代才装了电空调），有花园，有车库，功能、设施齐全；房东老头年逾花甲，早年留学英国，讲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年租金为1.95万伊第（lD），按官方汇率约合RMB20万元，这还算是便宜的。

夏日，与郭厨师（前左）、吕翻译（后右）、王师傅（后左）在驻伊办小楼前，此时，街头繁花似锦

那时在巴格达包括我驻伊使馆和各中资机构的中国人约有200人，两伊开战五年尤其是袭城战以来还都平安，于是有人笑言伊朗的飞弹是长眼睛的（不打中国人），其实不少人也是提心吊胆。我也知道留下来有危险，但工作需要又是组织决定，我当然必须服从，何况还能增加收入（工程师职级每月90美元，记账，回国时可用于购买免税外汇商品）。我的主要工作，是代表CPECC与伊拉克石油建设总公习（SC0P）洽谈提供技术服务，同时联系伊国石油、住房项目总机构和意、日和苏联等各国在伊公司，寻求合作机会。

SC0P位于市郊东巴格油田的道拉炼油厂内，是战时管制区，进门须持有警方出具的通行证（通过SC0P申请办理）。除了通行证，还要有居留证，才能畅行无阻。我的居留证由驻伊办函请伊石油项目总机构出具“支持信”去移民局办理。

警方出具的管制区通行证（阿、英文）

按伊国规定，外国人居留证有效期为3个月（故9月到期后我又申请延签一次）。

伊拉克移民局签发的外国人居留证（阿文）

伊拉克的官方语言是阿拉伯语，通用英语。我的工作搭档英语翻译吕其祥，山东荣城人，安徽大学英国语言文学系毕业，当过教师，人很沉稳，水平很高，配合默契；有时还要请中水公司（隶属水利电力部）的阿语翻译杨芳涟老师来帮忙。杨老师五十多岁，湖北沙市人，50年代毕业于巴格达大学，曾任中国国际广播电台阿语组组长，水平更是呱呱叫。合同的阿语文本请她翻译。

一次秋游，与吕翻译（右）、杨老师（中）在底格里斯河畔

SC0P在伊国的地位，相当于我们CPECC在中国。其合同处长凯米尔（kemil）是我的主要谈判对手。凯米尔与我年龄相仿，是留学莫斯科大学的工学硕士，人很精明又精通业务，他的办公室人来人往，其中不乏外国劳工头（有个孟加拉人我就见过多次），而与我们中国公司打交道却是头一次，我和吕翻译不得不花时间费口舌给他作介绍，说明中国劳务人员成建制派出且技术好、守纪律等。从6月16日首次见面，经过三十几次会谈（包括十几轮细致而艰难的合同磋商），历时五个多月，终于在11月21日成功签约（英、阿两种文本），并且敲定中方首批70名人员将不迟于次年3月派往东巴格达油田履约。

《雇用中国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合同》在SC0P会议室签字。左5为SC0P总经理，左6为CPECC葛经理，右4为吕翻译，右3为凯米尔先生，右2为作者。墙上悬挂萨达姆总统像（新华社记者吴毅宏摄）

时隔37年后，与吴毅宏先生意外地在“美篇”相遇并互动。忆及当年在巴格达的日子，多有感慨。据悉，他从新华社巴格达分社回国后不久，升任新华社国际部主任助理直至退休。

多年后与新华社记者吴毅宏“美篇”相遇互动截图

合同经伊国石油项目总机构审查批准生效，并出具首批70名中国工程师、技术工人和月薪明细，作为合同附件。这是合同谈判的最终成果。合同为期一年，如执行顺利，后续会续签并增加派遣人数。所以这是一份开创性合同。

伊国石油项目总机构出具的中方派遣人员明细。一张A4纸以英、阿文表示这多内容，置此可供见识一下

东巴格达油田亦即伊中部油田，在巴格达北面，距离市中心25公里。所以称东巴格达油田，据说是为了“迷糊”外界和保密。我方派遣人员将在这里从事油田地面建设。考虑到有必要了解油田现状，以便为派遣人员作准备，凯米尔先生亲自陪同我和吕翻译到油田考察，受到了现场工程师纳迪夫（Nadifu）和他的同事们热情欢迎，中午还在油田食堂安排午餐。我把他们的介绍和考察所见写成书面报告，供领导和未来的项目合同执行者参考。

东巴格油田考察报告（手写）之一页

我驻伊使馆经参处认为，这份合同是当时在伊中国公司所签的好合同之一，薪资较高待遇较好，可以自办伙食，工作满一年还可享受一个月的带薪休假。CPECC也很满意。

合同签订20天后我就离伊回国上班了。很快，CPECC决定钱俊涛工程师为负责人带队去伊执行合同。小钱是石油部六公司（驻地广西桂林）借调人员，四十岁出头，一直在等机会出去。他很认真地对我说，你在伊拉克谈了个好合同，我一定去把它执行好。没曾想几个月后从伊拉克传来了他的死讯。据说是在油田工地吊车装卸设备时，他站的位置不对，被吊件碰撞挤压发生意外而致命。后事处理很麻烦。依合约，SC0P承担了相关费用并给予赔偿。听到这不幸消息，我难过了好些时，甚至想过假如这个合同没有谈成，小钱就不会去伊，就不会命丧东巴格达油田，而世事是不可能“假如”的。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历史上伊拉克是个贫穷落后的农牧业国家，1970年代随着石油的发现和开采而暴富，源源不断的石油美元加快了经济社会发展，到1980年代中期，首都巴格达已经很现代化，百业兴盛，市场繁荣，尽管处于战争时期，百姓生活也不差。

巴格达给我的突出印象，是城市规划布局很大气，街道宽阔，交通畅达，绿化卓然，环境很美。十二条高速公路从这里通向全国各地。底格里斯河自北向南蜿蜒穿过城区，河上十几座不同形式和风格的桥梁把两岸连成一片。市内主、次干道与连通道，巧妙地布置街头广场转盘使之互通互连，400万常住人口，拥有机动车近百万辆，出行便捷极少堵车。成功的绿化给这座沙漠城市带来勃勃生机。郊野绕城而走的百里防护林带，街上行道树和绿化隔离带，广场、公园和公共绿地，还有居民庭院种植花草，不仅装点、美化市容环境，还能有效减轻沙尘对城市的影响。值得一提的是，绿化浇灌与生活用水是两个互不干扰的系统。

巴格达底格里斯河岸风光一瞥

巴格达的建筑多姿多彩，随处可见的清真寺，还有博物馆、纪念堂和文化演艺场所等，展现着阿拉伯的古老与西方的现代建筑风格。高层建筑除了少数公共建筑，便是近年兴建的高档宾馆酒店，如希尔顿、巴比伦、巴勒斯坦酒店等，耸立街区显得有点鹤立鸡群。民居建筑一般都是二三层小洋楼，

在驻伊办三楼平台上看附近民居。右前方远处高楼为希尔顿酒店

作为穆斯林国家的首都，巴格达的清真寺遍布城区，一个比一个漂亮，一年四季信众聚集，从早到晚诵经声不断。

巴格达最大的清真寺。据说萨达姆总统每周都要来这里做礼拜

巴格达最漂亮的清真寺之一

库拉尼大街（Kullani Street）上的清真寺也很有特色，尤其是那蓝色的大穹顶，在阳光下显得更漂亮。

为了拍清真寺，竟不顾车流密集，坐在街头广场转盘的台阶上（1985.11.22）

巴格达的街头广场之多数不胜数，什么安德鲁斯广场，纳赛尔广场，拉希德广场，瓦什巴广场……最有名的还是底格里斯河东岸的解放广场。解放广场得名与1958年“7.14”革命（推翻专制封建王朝建立共和国）有关。这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自由纪念碑立于街中，成为解放广场的标志。

俯瞰解放广场及周边街道。自由纪念碑立于街中，前方不远处有一高架储水罐

自由纪念碑由巴格达建筑学院的建筑师查迪尔吉设计，长20多米，高约5米，钢筋混凝土本体上做木质贴面，是一组纪念伊拉克独立和解放的浮雕，表现了伊国人民在7.14革命前，为争取自由平等而斗争的历史情景。组雕以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塑造了14个画面25个脸谱，表现了命运不公、历史悲剧和坚轫不拔、追求光明的寓意，简洁、明快，具有阿拉伯壁画艺术特点。

平仰视角拍摄的纪念碑组雕

入夜，纪念碑在灯光的映射下呈现另一番景象

伊拉克中央银行发行面值为250第纳尔的纸币上，用了自由纪念碑组塑图案，表明其在国民心中的地位。

纸币上的纪念碑组雕图案与实物对照

自5月两伊袭城战以来，伊朗发射的多枚导弹，至少有2枚落在解放广场附近。一次刚被炸过后我们去爆炸现场，看到弹坑之阔少说也有七八米，深五六米，周围狼籍不堪，听说还死了人，看得我心里直发怵。好在纪念碑完好无损。

11月22日在解放广场纪念碑前

两伊开战以来，为了纪念战死疆场的将士，提振人民爱国之情，巴格达修建了几处纪念碑，其中最有名的是无名战士纪念碑和殉教者纪念碑。

无名战士纪念碑在市中心的议会大厦附近，由意大利建筑师德里鲍（Driebo）设计，建成于1982年，碑体是支撑悬起直径为24米重达数百吨的金属圆盘，代表从临死的伊拉克勇士手中掉落的盾牌，左边是高42米的旗杆，下面（台基）是直径为250米的象征性烈士陵墓。据说纪念碑周围的泥土是由部队自前线运回，以示战士为保卫神圣国土而献身。纪念碑前面是宽阔的阅兵广场。

无名战士纪念碑全貌（正面）

远看无名战士纪念碑和阅兵广场

无名战士纪念碑的造型远看酷似那啥，所以我们都叫它“乌龟壳”。

从无名战士纪念碑后面近距离拍摄（1985.11.10）

殉教者纪念碑（Al-Shaheed Monument）即沙希德纪念碑（音译），亦称无名烈士纪念碑，位于城东的一处广场上，由伊斯梅尔·法塔赫·阿尔·吐尔基（lsmaⅠⅠ Fattah al-Turki）设计，建成于1983年。殉教意为宗教信仰而献身。中东各国视殉教者为国家英雄；伊拉克视战争中为国捐躯者为英雄，当如同殉教者建碑纪念。

从空中拍摄的殉教者纪念碑及周边

殉教者纪念碑处于广场顶端。广场长850米宽485米，原是一制砖场的取土地。纪念碑由两瓣巨大的“心”组成，远看形似桃子，人们称这里为桃子广场。8月27日（星期五）主麻日，是阿拉伯国家社会的休息日。我们从驻伊办步行穿过几条街，来此一游。

在广场的两个方向拍摄的殉道者纪念碑

殉教者纪念碑突兀立于地表，足有十几层楼高，色彩绚丽气势宏伟；中间圆形台阶上是伊拉克国旗造型，寓意为国献身的烈士们精神与国家同在；其设计用心之巧，施工难度之高，令人叹服。

抵近拍摄的殉教者纪念碑主体

殉道者纪念碑平台下面是两层楼高的地宫，这里有展示厅、讲堂（祷告厅）、图书馆，还有商店和餐饮服务等。

从平台一侧拍摄的殉教者纪念碑

地宫二层有环形廊道，水流沿中空周边自上而下哗哗作响形成水帘，是为独特景观。我们在这里玩了一会，又到各处转了转，而后来到展厅观看反映两伊之战的图片。观众寥寥。旁边，一独腿青年男子拄着拐杖，正聚精会神地观展。与之攀谈得知，他因前年参战致残，不过他并不悲观，而是很自信地说自己还有一条腿，可以做事为国家出力。我很为他这种身残志不残的精神所感动。几十过去了，至今我还记得这个可敬的年青人那天说这话时的坚毅神态。

纪念碑地宫内部中空环幕水帘

在纪念碑地宫与萍水相逢的伊拉克青年交谈

巴格达殉教者纪念碑作为个性艺术建筑，本是一处战争纪念物，如今却成为了世界著名的城市地标，名列“标志情报局logo News”（标志新闻）2022年发布的46个全球建筑设计城标之一。其标志以Baghdad单个字母为元素，构建纪念碑造型，形象逼真。我只要看到这个标志，就会想到巴格达，想起当年亲临参观的情景。

logo News巴格达殉教者纪念碑标志与背影契合

伊拉克是世界原生文明古国，而巴格达是伊斯兰世界历史文化名城，其历史可追溯至公元前18世纪巴比伦王朝时期。在波斯语中，巴格达意为“神（bagh）的赠赐（dad）”。从青少年时期我就对巴格达有所向往，缘于一次在汉口精武路旁边的友好电影院，花2毛钱，看了一场英国1940年拍摄的彩色神话故事片《巴格达窃贼》，继而对世界名著《一千零一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万万没想到，几十年后会有机会来到“一千零一夜”的故乡，亲身感受这片土地的神奇和美妙。在巴格达街头，有多处以“一千零一夜”故事为题材的艺术雕塑，最有名的是“国王听书”“滚油浇匪”两处代表性杰作。

“国王听书”组雕位于阿比努瓦斯大街的底格里斯河岸边，为伊著名雕塑家M·加尼设计，是“一千零一夜”的开篇故事。组雕以直白洗练的手法，表现了特定人物、场所的特定瞬间。你看，国王山鲁亚尔侧身而坐，一条腿搭在凳子上，上身后倾，仰着脸，显出迷惘的神色；宰相女儿山鲁佐德亭亭玉立，双臂轻扬，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来到这里亲近雕像，能不引起你的遐想！

“国王听书”铜质组塑

不同季节不同角度拍摄的“国王听书”

“滚油浇匪”是以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故事为题材的雕塑，在闹市赛阿顿大街一处不大的街心转盘中央（作者无考）。雕塑简洁明快，展现机智勇敢的女奴麦尔加娜，以滚油浇杀盗匪的生动情景。原著中盗匪是躲藏在驴子驮着的36个堆坛子里，雕塑创作改为一堆摞起的坛子，但谁都能看懂。麦尔加娜举起的油罐中倒出的“油”，是加压的循环水，源源不断日夜流淌，创意别出心裁。

铜质组塑“滚油浇匪”全景

8月10日，CPECC驻科威特办事处的同志们从科威特城开车来巴格达“串门”（办事），事后我陪他们上街转悠，在赛阿顿大街以“滚油浇匪”为背景，为我拍下了这张照片。

“滚油浇匪”主题雕塑的经典定格

虽然伊国处于战时，由于复兴社会党强力管控和萨达姆总统的铁腕统治，巴格达局势总体还是平稳的。重要地方都有枪兵把守。总统府更是戒备森严，马路旁的门楼上架起几挺重机枪，叫人望而生畏；车辆到此须疾行而不得靠近。听说有外国人的车不知厉害在这里挨过“一梭子”，所以每次坐车经过总统府，我心里就有点紧张。市场供应充足，百姓生活无忧，社会秩序井然。我们办事处工作不算紧张，伙食更是没得说的。每天清晨，我都要去瓦赛克广场锻炼。瓦赛克广场是一处硕大的街心公园，大树参天，浓荫蔽日，野狗乱窜，野鸽成群。时间长了，上班常走这里的“熟面孔”伊拉克人会礼貌地与我打招呼。工余和休息日，到附近逛逛街，更多的时候是宅在“家”里看港台碟片。旁边的12街有家小超市，想买个啥的那里都有。有几次，葛经理还安排市内一日游。在这里，可以看到隔几天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间或还有些小活动，如观看伊拉克传统服装表演团访华之前的模特走秀，参观第22届巴格达国际博览会等，总之，工作有节奏，生活丰富多彩，日子过得很轻松。

驻伊办7个人，有丰田皇冠（轿车）、日产（皮卡）和26座考斯特（中巴）三部车，以敷办公、买菜和接送人之用。

驻伊办街道门牌、CPECC招牌和“坐骑”丰田皇冠

1985年中秋节是9月29日，隔天是国庆节。节前，葛经理（兼书记）以CPECC驻伊办党委名义写了《慰问信》，给我们每人一份寄给国内家人。信中写道：在举国上下欢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六周年前夕，在异国他乡，我们谨向您和全家致以节日祝贺和亲切慰问。您的亲人受组织委托，怀着为国争光，为四化建设作贡献的决心，不远万里来到世界文明古国——伊拉克，从事对外承包工程和劳务合作工作，这是他和你们全家的光荣。半年多来，在驻外使馆和中国石油工程建设公司领导下，您的亲人和同志们一道……为办事处的建立和开展业务做出了显著成绩。这些成绩的取得，是与您和家人在国内操持家务解除后顾之忧，并不断给予支持鼓励分不开的，对此我们深表感谢……开创对外承包工程和劳务合作事业新局面，是我们的努力目标。我们坚信在驻外使馆和中国石油工程建设公司的领导关怀下，在您和全家的积极促进和亲切慰勉下，您的亲人一定会在今后的工作中，为实现这一目标作出更大贡献。葛经理这不是在例行公事，而是在做思想政治工作。他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有如描图员书写的等线体）亲手写下并盖有公章的《慰问信》，道出了那时我国开展对外承包劳务工作的实情，体现了驻外机构作为处于国外特定环境下的组织关怀，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驻伊办葛经理手写的《慰问信》

那时在国外工作的人，与国内家人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写信（走国际邮路）。我们在巴格达，可以把贴好邮票（出国时带来的）的信送去我驻伊使馆，由外交部信使队（一周一次）带回北京投邮。为了让家人见识一下国际邮件，中秋节（9月29日）那天下午，我特地去附近的瓦赫达邮局，花200菲（合RMB0.6元）买了邮票，发出了寄往武汉的家信；可巧这是一张伊国为庆祝萨达姆总统48岁生日发行的特种邮票；这封信11天时间辗转万里，于10月10日到达汉口，可见国际邮路之畅捷。

贴有特种邮票盖有阿文邮戳的国际邮件——寄自巴格达的家书

中秋节这天晚饭后，葛经理让厨师在三楼平台摆上茶点水果，座谈赏月。夜幕低垂，月朗星稀，大家面向东方，仰望河汉，遥寄去国怀乡之情。葛经理笑道，有人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今晚我们就要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10月1日为庆祝国庆节，驻伊办邀请律师、清关代理和SC0P凯米尔先生（我的谈判对手）等伊方人士来做客。凯米尔穿一件大红衬衫配白长裤，样子有点怪。他看到我们疑惑的眼神，忙解释说红色中国的国庆，我当然要穿红衣服来祝贺。大家一听都笑了。

驻伊办人员的伙食费是按标准列支的，结余可以分成；院子里的绿化剪枝割草本应花钱外委，葛经理指使买来工具由我们自已来做，适当给发些第纳尔，既不违规又让大家有点零花钱。从这些小事，可见他的心多细和灵活性。最让葛经理操心的是几个项目上的生产安全、人员思想和遵纪守规。Tuba管道项目一度发生员工利用休息日，私自跑去巴士拉卖清凉油、风油精等，惹起麻烦，葛经理及时要求严加制止，才煞住歪风。再就是拓展市场业务压力很大，直到与SC0P合作项目谈成才松口气。他这个海外“官”当的可不轻松。

葛经理对我就像个兄长，工作上放手，相信我能把每件事做好；思想上关心，知道我武汉家里很困难，要我努力创造条件，争取早日与家人团圆；还几次要我一起去使馆汇报工作。跟他在一起，我很愉快。

与葛经理（右）在驻伊办门前

几个月来，我的工作除了与SCOP洽谈合作，联系伊国石油、住房项目总机构，还走访了十几个国家的二十多家在伊公司，把探询合作洽谈情况写成材料，以便后续跟进。受新华社巴格达分社社长、首席记者尹崇敬之托和办事处葛经理指派去南部油田，深入中国石油钻井队作采访写报道。这是改革开放后，中国首次向国外提供石油钻井技术服务，他们的工作备受石油部、我驻伊使馆关注、重视和同业瞩目。行前，尹社长要我到他们分社，面授机宜，并留我一起吃晚饭，分社记者吴毅宏还为我们拍照。

与尹崇敬先生（左）在新华社巴格达分社驻地院内（分社记者吴毅宏摄）

很快，我再次去到南部油田中国石油钻井队祖拜尔营地，在总领队蒋祖光支持下，十多天时间里，通过座谈、交流和上井场跟班体验，写下了逾两万字的调研采访笔记；回到巴格达后迅速写成“动态新闻”、“工作通讯”初稿，经尹社长修改后传回国内，分别为《新华社电讯》和《经济参考》所采用，为报道宣传我石油钻井队在伊创下的不凡业绩起了积极作用。对此，尹社长很满意，葛经理很高兴。

尹社长尹崇敬生于1925年，江苏盐城人，1944年参加革命，作为新华社军事编辑和随军记者，参与了解放战争报道的全过程；60年代始任新华社国际部编委、中东组组长，主管相关采编事务24年，历访中东10国，作为战地记者全程报道了两伊战争，是新华社中东问题权威。1981年春，我在京参加石油部举办的对外承包工程讲习班，听过他主讲“中东问题”。这次来巴格达再度相逢，感到格外亲切；由于他的指导，我得以较好地完成为分社写稿任务，使他对我有了进一步了解，增进了情谊。他学识渊博，可用英语采访，对两伊战争的报道分析以及时而有见地著称。他的字也写得好，堪比书法家，从一份致我驻伊使馆和经济机构的便函可见一斑。

尹崇敬先生以硬笔书写盖有新华社巴格达分社印鉴的便函

尹崇敬先生作风朴实，待人诚恳，不掠人之美。完成为新华社巴格达分社写稿任务后的次月，我就回国了。1986年初，我在京收到尹先生的巴格达来信。信中说“去年11月，在你的支持和合作下，我分社发表的中国石油工人在伊拉克钻井成功的消息，受到总社好评，这要真诚地感谢你……现将关于此稿的稿评复印给你看看。”随信还寄来《经济参考》发表他与我共同署名文章的报纸。这让我很感动。

尹崇敬先生从伊拉克寄京的新华社巴格达分社来信

尹崇敬先生讲义气重友情。7月，我在武汉（休假）收到他来信告：我已任期两年届满，奉调如期归国（正如你所希望的），行期是8月6日。在此移交工作之时，特抽空给你写封信，以免悬念……两伊战事还是持续紧张，但巴格达照样没有多少战争气氛。伊朗说今年还要做全力大打，看来一时还停不下来。9月，在京收到他再次来信说“我已于八月初任满回国，工作尚未确定……”随信寄来他参与校译由新华出版社出版的《辛伯达航行·天方夜谭今续》一书。

尹崇敬先生信札手书之一

1987年我调离石油系统回到家乡武汉（与家人团聚）。此后十几年里，与尹崇敬先生书信不断，其中96年9月9日他来信说：前天突然收到你的来信，喜出望外，我们分别整整十年了。从伊拉克回来后，我继续在总社国际部工作了几年，现已离休，今年71岁，身体和精神尚好，还在做一点工作，帮助新华出版社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担任《香港回归》丛书主编……已全部完成，今年国庆节期间到香港举行首发式（我要去参加）。丛书提前问世是为了抢在香港回归前发挥作用。99年秋他又来信告诉我，由他主编的大部头《中东问题100年》已由新华出版社出版。2002年8月我借到京开会之机去看望他，尹先生和夫人高兴的不得了，说不完的话。

2002年8月27日在京看望尹崇敬先生（右）

2004年初，新华出版社出版了“新华社记者尹崇敬作品选”《喂春蚕》。3月26日我在汉口收到了尹先生寄来的这本书，翻看他写于解放战争时期大量战地报道和两伊之战的新闻稿，心中充满敬意。嗣后，我的散文《新华社资深记者尹崇敬离休不休奉献人民》刋登于7月30日《老年文汇报》，旋即邮寄于他。此时，尹先生因肺癌晚期住院已处于弥留之际，其子将文章于病榻前朗读，尹先生都听到了（这是尹夫人事后来电话告诉我的）。8月10日，尹崇敬与世长辞，新华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为这位把一生献给党的新闻事业的老记者举行了遗体告别。

尹崇敬先生于我亦师亦友。自1985年去伊拉克工作与之相逢相知，延续近20年情谊，我今择要写在这里，意在寄托对他的无尽思念。

新华社记者尹崇敬作品选《喂春蚕》书影

我在驻伊办的工作行将结束回国，已预定12月10日中国民航机票。巴格达远近的巴比伦、泰西封（丝绸之路上的古驿站）和卡迪西亚（古战场，这里有壁画馆）等古迹都去过，还想去名气很大的萨迈拉古城看看。当我提出这个要求，葛经理二话不说痛快地答应了，还说你们都去吧，我留守。12月6日，我们8人（包括国内才来的小柳，还有项目上来巴格达办事的管道局李兰生局长）带上水和准备的午饭（考虑外面用餐不便和节约时间），乘王师傅开的考斯特，去萨迈拉一日游。

萨迈拉是萨拉赫丁省的一座古城，在巴格达以北125公里的底格里斯河东岸，乃公元九世纪强大的阿巴斯帝国都城遗址，距今已1200余年。我们七点钟出发，走2号高速，九点多就到了，星期五大清真寺是看点。大清真寺占地4.8万平方米，是迄今为止伊斯兰世界最大的宗教寺院，其螺旋宣礼塔让世人叹为奇观。战时旅游业萧条，市内游人稀少。我们顺着清真寺旁的小街前行，经过破破烂烂的巴扎（街头小市场），沿途还有一些摆地摊的，生机不足，穷人很多，而路边的几个年轻人谈笑自若，神情轻松。

萨迈拉市容和标志性建筑星期五大清真寺

我们来到清真寺后院，探访领略阿巴斯王朝古都的遗存。这里可见古老宫庭的断壁残垣，虽经千年风化剝蚀但仍坚固无比。广场上的螺旋宣礼塔（又称玛勒维亚塔），据说建于公元837年，融合了亚述庙塔建筑风格，是阿巴斯王朝的艺术杰作，萨迈拉古城的标志，也是两河流域古文明的象征，印在了伊国银行发行的货币上。

伊国货币上的萨迈拉古城宣礼塔标志（打红圈处）

宣礼塔建在七八米的基座上，虽然只有52米，但看上去比二十层楼还要高；沿螺旋形坡道可达顶端，盘旋坡道宽约2米，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有几个胆大的竟然一气攀登到顶。我们五人沿塔身登到第三级约二十几米高，望下看感到头晕，就不敢再上而折返了。在古城遗址，还邂逅了一群来这里游玩的巴格达大学的年轻人，他们击掌载歌载舞，把我们围在中间，以示对中国的热爱和友好。萨迈拉古城遗址于2007年获世界文化遗产之誉。40年前来此游过，亦算一大幸事。

萨迈拉古城遗址断壁残垣后面高耸的螺旋宣礼塔。合影前左1为管道局李兰生局长

驻伊办七八个人，各司其职，团结友爱，在异国他乡工作，这是很可贵的。我就要回国了，既感到高兴，又有点不舍。葛经理召集大家开了欢迎会，还拍了合影。

驻伊办全员送别照。此时，院内两棵椰枣树挂满果实

葛经理还专门写了鉴定材料，从工作能力、协作精神和遵守纪律等方面，对我大半年来的表现给予肯定。这是勉励，更是鞭策，使我今后能更好地进步与发展。

驻伊办葛经理为我回国所写的鉴定材料

出国之前，我就盘算过来伊之后的业余写作，几个月内先后向国内发稿8篇，分别刋登于《国际经贸消息》《国际商报》《国际经济合作》等报刋，还坚持每天写日记。12月9日是离伊回国前夜，我写下了最后一篇日记，深情告别巴格达：来伊工作生活了大半年，就像做了一个神奇的美梦……在197天的梦境里，极大地丰富了我的人生阅历，充实了我的业务实践。明天，我就要告別巴格达归去了，我要把这个神奇的美梦，带回祖国，带回家乡，让它伴随我今后的日子……

12月10日，我将乘中国民航CA—948航班于22：50起飞回国。晚8时，葛经理等送我到萨达姆国际机场，这里灯火通明，熙熙攘攘。葛经理用2第纳尔为我买了机场税单。我除了手提行李，还有两个箱子，另加一个压缩海绵床垫（新华社巴格达分社尹社长托带）。通关出奇顺利。原因，很可能与国务委员兼外长吴学谦这天晚上到访伊拉克有关。

萨达姆国际机场航站楼（海湾战争后改名巴格达国际机场）

以阿、英文字印制的萨达姆国际机场机场税凭证

CA—948航班执飞为波音707，沿东南方向飞行4小时后停在阿联酋沙迦上下客，而后继续航程。我的座位靠舷窗，沿途多次看到夜幕下陆地上成片的微弱灯火，那应该是城镇之所在；次日早上飞过不知国度的连绵高山，可以看到山谷中延长的管道。下午3点半（北京时间）抵达首都机场，同事韩瑞兴同志带车（拿着棉大衣）把我接回六铺炕，从而结束了这次出国工作。

时光流逝，转眼四十年过去了。我常常想起1985年去伊拉克工作的往事，没有忘记在巴格达的那些日日夜夜。八年两伊战争之后，二十几年里伊拉克又经历了两次海湾战争和与伊斯兰国（lS）的战争，一度元气大伤，民不聊生，如今那里不知怎么样了，让人牵挂。（2025.10.5.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