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个人民战士的剪影</p><p class="ql-block"> 刘备耕</p><p class="ql-block"> 旅长马忠全同志,他一向给我的印象,就是质朴和勇敢。</p><p class="ql-block"> 我们初次相识的时候,在一九三九年的深秋。他的右手只有中指和食指还能动弹,其余的三个指头在冀南柏乡战斗中打残废了。因此,吃饭只好用左手捏筷子,显得很不自然,这是由于当时使用左手才一年多的工夫,等到前年(一九四四年)冬天,就见他的左手的动作熟练得多了。</p><p class="ql-block"> 先入为主的印象,往往是牢不可破的。旅长马忠全同志一为了唤起我的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我爱用“三营营长”的称呼,来代替他各个时期不同的职位。当然这是有道理的。第三营的番号,具有历史性的光荣,著名的阳明堡焚毁日本二十四架飞机的战斗中(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九日),第三营担负了主攻任务,他的领导人,就是我们所敬爱的英雄 -赵崇德同志(他在这个战斗中牺牲了)。过了不久,上级命令马忠全同志任第三营营长。</p><p class="ql-block"> 马忠全同志,给第三营继续增添了不少光彩。他晓得发扬赵崇德同志的光荣是他的责任。有好几次,有的同志谈起三八五旅的漂亮战斗,我几乎都得这样问:“是哪一个团担任主攻的啊?”回答常常是:“七六九团。”假若我再追问一句:“哪一个营哪!”给我的回答几次都是:“三营,马忠全的那个营嘛!</p><p class="ql-block">你还不知道?”一个初夏的黎明一一九四〇年五月上旬一攻占白晋要点南关镇的队伍胜利地回来了,战士们提着电石灯,老百姓中流传着马忠全同志的故事: 可抬着一箱箱的炸药,凯旋的喜悦驱走了人们的疲倦, “三营真行,要不是他们在关里坚持一天的战斗,先占了两座房子,后来他们把大部敌人消灭,剩下的敌人也就跑了,这样我们才能得到这许多好炸药啊!”</p><p class="ql-block">“马营长就是有办法,他带两个连就把敌人打败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是不可想象的。有时我好向自己提出问题:马忠全同志所带领的部队,为什么战斗力总是这样的强呢?</p><p class="ql-block">直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向旅长马忠全同志问过,因为我相信几个事实已经准确地答复了我。</p><p class="ql-block">一九四四年最后的第二天清晨,一听到号声,我迅速地穿好了衣服,正在束着皮带的时候,蓦地走进来了一个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脸,就听到非常熟悉的声音:“六连连长真是傻啊!”马忠全焦急地说着:“战士过年吃不够三斤肉,为啥不早吭声嘛?!”</p><p class="ql-block">邬国仲营长惊讶地注视着马团长,好象是没有料想到团部离开这儿三里多路,而马团长却已经到过各厨房巡视一遍走进了营部。</p><p class="ql-block">马忠全同志接着说:“不管怎样,六连一定要每人吃够三斤肉,你们营部有没有办法!”</p><p class="ql-block">他们两人正在思索着: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马忠全同志知道二营的经济基础是不好的,他索性干脆地说:“你们叫六连事务长早饭后上团供给处拿钱,要他拿了钱快去买肉,最好是买不能种地的老牛,吃了肉,牛皮又能卖好多钱。”</p><p class="ql-block">他还要上另外两个营去,临走时特地叮嘱了一句:“叫六连事务长快来,不要忘了啊,我一回去,马上告诉供给处。”</p><p class="ql-block">战士们的困难,马忠全同志是很知道的,并且还随时想法子解决,因为他自己也经过了长期战士生活。他的幼年充满着辛酸。当没有工作的夜晚,他会回忆起往事:他曾经替地主放了三年牛,家庭被恶霸驱逐到村外的山庙上,泥菩萨对着他们饥饿的肚子。他形容自己的贫困是:“穷得还没有讨饭。”十七岁,他参加了人民的军队。连长看到小马忠全,为了照顾他的体力,给了他一支套筒枪。小马忠全想:“难道自己不中用吗?为啥叫我背这条枪呢?”经过连长耐心解释,他才高兴地背上了这支套筒枪。不久他在湖北枣阳挂了彩,这时候队伍正要长征,团政治委员叫他留下治伤,还给了他一米袋的银币。年青人哭起来了,虽然他是讨厌哭的人。</p><p class="ql-block">“政治委员、政治委员!”小马忠全急得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只好用劲地说:“我要和大家一齐走。”</p><p class="ql-block">团政治委员想到:象马忠全这样伶俐的青年,当然跟上走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但是他如果跟不上又怎么办呢?</p><p class="ql-block">“能行,能行哪,政治委员!”小马忠全恐怕他不相信自己的伤很快能好,又加上一句,“你看我的彩最多十天就会好的.”</p><p class="ql-block">“那你就跟着走吧。”小马忠全听到政治委员这样回答,就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七、八天后,马忠全同志的伤全好了,已经不用骑牲口了,他又背上自己的套筒枪向征途进发了。</p><p class="ql-block">旅长马忠全同志的脸色是灰黄的,他的那副缺乏红色的唇似乎在告诉人们:他身上挂过七次彩。八年多的抗战中,只有当他住学校或养伤的时候才没有打仗,太行区每一次重要战斗,他同他所带领的部队几乎回回都参加了。</p><p class="ql-block">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我听到几位做参谋工作的同志谈到部队的训练问题。有一个同志说:“去年到过马旅长的部队帮助练兵的人,回来都说:‘马旅长对练兵热心得很哪,天不明他就上操场,他的右手虽然残废了,但是他总是亲自纠正动作,许多动作经过他一指点,就更加适合战斗要求了。他很虚心,肯问旁人,肯向战士学习。’……马旅长脑子真是清楚,我听到他在一次战斗总结会上的发言,真是精彩、具体、生动、干脆。”</p><p class="ql-block">我们的总司令朱德同志,在《论解放区战场》上,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有军官的各方面的模范作用,才能指挥士兵领导士兵。”这里叫我想起了去年七月上旬的一个感动人的场面:</p><p class="ql-block">平汉路的支线-观(台)丰(乐)路,被我们切断了,要彻底毁坏敌伪的交通命脉,我们军民白天黑夜不停顿地搬运着铁轨。马忠全同志布置好了对观台敌伪的警戒,就沿着铁路走着,他看到战士们、自卫队员们困乏的情绪,但是马忠全同志懂得用什么才能激发群众的积极性。三四天来,他得不到休息,过度的操心使他的眼睛凹了进去。他一方面命令部队快快搬运,一方面自己也参加到抬轨组里,他抬着铁轨气喘喘地走着,警卫员们,通讯员们,参谋们以及干部战士们,他们见到自己的首长-身上受过七次伤的同志-都能这样做,咱们就不该去抬吗?于是经过部队和群众一齐努力,很快就完成了抬轨任务。</p><p class="ql-block"> 今年一月,我到了武安,听说旅长马忠全同志住在离开我们驻地才三里路,我和另一位同志选好了一个休假日去看他,自反攻以来还没有相见过。</p><p class="ql-block">冬天的炉边,谈心是一件最愉快的事情。旅长马忠全同志用他的左手剥着花生,那只仅有两个指头能动弹的右手,帮助左手去剥花生皮。我们谈了一阵时局问题,话题一会儿转到戏剧上来了。</p><p class="ql-block">“《血泪仇》是一个好戏。”马忠全同志说:“我在反攻中看到了这个戏,想到把它当作战士的政治教材来教育部队,该是多么地好呢。我建议我们的政治主任,组织战士忆苦,这种做法是很成功的,因为它容易叫人懂。”</p><p class="ql-block">马旅长几次谈到文化程度低限制了他的进步,他很苦恼。当我们要回去的时候,他又说:</p><p class="ql-block">“我要好好地提高自己的文化程度,文化程度不高,就象我们刘师长说的光有钱,没有一根钱串子把许多钱串起来。”</p><p class="ql-block">在归来的路上,我反复地想着:假若马忠全同志能在文化知识上再提高一步,那该是多么地好呢。我相信能攻克坚固碉堡的人,--定也能克服学习上的困难的。</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六年一月十七日于武安伯延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