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风情街——永昌老街

汤淡

我踩着石板路走进永昌老街，阳光正斜斜地洒在墙头，“永昌”两个字被照得发亮，像是从岁月深处浮出来的名字。街边的老屋檐角微翘，木门斑驳，却掩不住热闹的人气。有人提着刚买的花束走过，有人倚在摊前笑谈，红色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晃，映得整条街都暖洋洋的。这不像是旅游地图上的打卡点，倒像是谁家门前那条熟悉的老巷子，只是恰好被时光酿得更浓了些。

沿着街尾往南走，河水静静淌着，像把整个老街的倒影都收进了怀里。两岸的屋子一个传统一个新派，却奇异地融在一起，仿佛过去与现在在这条河上握手言和。远处的小桥拱起一道温柔的弧，几只鸟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细纹。我坐在岸边石凳上，忽然觉得，这条河不只是风景，它更像是老街的脉搏，无声地跳着，把日子一寸寸往前推。

再往里走，水色愈发清幽。黄绿色的河面倒映着两岸的树影，风吹过时，整条河都在轻轻颤动。一座石桥横跨其上，桥身爬着青苔，脚步踏上去，仿佛能听见百年前的回响。右边的红砖河岸长满了岁月的痕迹，左边飞檐翘角的屋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这里没有喧嚣，只有水声、树影和偶尔传来的船桨轻响，像一首不紧不慢的江南小调。

回到主街，热闹又扑面而来。店铺一家挨着一家，红灯笼高高挂着，旗幡在风里招展。有人在摊前挑着小瓷杯，有人举着相机拍门楣上的雕花。阳光落在石板路上，把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边。我站在街心，看人来人往，忽然明白，这条街的魂，不在哪一块匾额或哪一座老屋，而在这些脚步不停、笑声不断的日常里。

“古镇茶馆”的招牌在远处晃眼，几个游客正挤在门口拍照。街边的摊位摆满了手工小玩意，一位穿红花衣裳的老奶奶弯腰整理着陶罐，动作利落得像个仍在与生活较劲的诗人。她抬头冲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表演，只有属于这条街的真实温度。我忽然觉得，所谓风情，或许就是这些不经意的瞬间——有人生活，有人守候，有人把日子过成了风景。

一个小男孩站在一家装饰花哨的铺子前，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那店铺的门楣上彩绘着蓝红相间的花藤，像是从年画里跑出来的。他没进店，就那么站着，像是被某种美钉住了脚步。我蹲下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是一只蝴蝶形的风铃，在阳光下轻轻摇曳。那一刻，我仿佛也回到了童年，站在某条老街的某个转角，为一片落叶或一缕香气驻足。

整条街都被节日的色彩包裹着。中国红的旗帜与黄灯笼交相辉映，像是要把整个秋天都点燃。行人三三两两走着，有的提着刚买的陶器，有的牵着孩子边走边讲。斑驳的墙面上，光影交错，仿佛每一道裂纹里都藏着一段旧事。我伸手摸了摸那堵墙，凉意从指尖传来，可心里却暖着——这街不怕老，因为它一直在活。

转进一条小巷，我听见了陶轮转动的声音。一间工作室里，大人孩子围坐一圈，手沾着泥，专注地塑形。小女孩坐在蓝色小凳上，手指灵巧地拉出一个杯口，像在演奏一首无声的曲子。老师傅站在一旁轻声指点，眼神温和。墙上挂着“静心守艺”四个字，墨迹未干。我站在门口没进去，怕惊扰了这份专注——原来，老街的传承，就藏在这一圈圈旋转的陶轮里。

陈列

一个陶瓷摊前围了不少人，黑衣男子指着一只小茶壶，跟同伴低声说着什么。那些陶器形态各异，有憨态可掬的小动物，也有素雅的茶具，釉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摊主是个中年女人，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纹，却格外亲切。我买了一个小猫摆件，她用红绳仔细系好，说：“带回家，能招福气。”我笑着接过，心想，这福气，大概就是这份手作的诚意吧。

另一家摊位更是琳琅满目，蓝布为底，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陶瓷小物。一只小兔子茶宠蹲在角落，耳朵上还沾着一点釉彩，像是刚出炉的模样。旁边有对母女正挑杯子，小女孩举着一个画着小熊的，嚷着要买。这哪里是卖货？分明是一场关于美的小型庆典，每一件器物都在诉说：生活，不该只有实用。

水边的亭子静静立着，飞檐如鸟展翅。柳枝垂落水面，轻轻点出涟漪。我坐在亭中歇脚，看倒影里的云慢慢飘过。这里没有叫卖，没有游客，只有风、水、树和一座老亭子的沉默。它不说话，却把整条街的喧嚣都沉淀了下来，像一句温柔的结尾。

街口那座石牌坊依旧巍然。雕花繁复，墙皮剥落，却更显沧桑。花箱里的红花正开得热烈，像是老街特意戴上的胸花。我站在牌坊下回头望——灯笼、河水、陶艺、笑声、阳光、孩子……所有片段在此刻汇成一条河，缓缓流淌。这不只是李渔笔下的风情，更是活在当下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