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山城：浸在暑气里的沸腾

小李飞刀

暮色还没把天染透，重庆的暑气就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江面上。风一吹，裹着股热烘烘的闷热，混着远处飘来的火锅香。那些藏在山坳与江湾里的灯，倒比天色醒得早，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沿着石阶往上爬，顺着江岸往前铺，把整座城的高低起伏都泡在暖融融的光里。

还没挨近洪洞崖，就听见人声像开了锅，嗡嗡地撞在吊脚楼的木梁上。石阶上挤得水泄不通，手里举着冰淇淋的姑娘、扛着相机的小伙、追着小孩的大妈，脚步声、笑闹声、商铺的吆喝声，缠在一块儿。极其艰难地在人潮中穿行，看江风把对岸的灯火吹得晃晃悠悠，身边有人喊“往这边点”，有人说“冰粉化了快吃”，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急吼吼的热闹，辣乎乎的，像刚揭开的火锅盖。

从朝天门码头登船时，暑气依旧不减。码头边的路灯刚亮，黄澄澄的光里飘着炒河粉的香，挑担子的小贩喊着“凉糕——冰啤酒”，汗珠子顺着黝黑的胳膊往下淌。船一开动，江风总算带了点劲道，吹得人胳膊有些凉丝丝的，可船一掉个头，舒坦了没几秒，风似乎又歇了。此时，周身又被飘来的牛油香裹住，热辣辣的，扑在人脸上发烫。

船过吊桥时，千厮门大桥的钢索在暮色里十分耀眼，串着的灯像串起来的星星，被江风一吹，好像都在晃。热的、凉的、动的、静的，缠成一团，倒比白天看更有股子劲儿。

一回头，来福士的玻璃幕墙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从船上望过去，那几栋高楼像插在江边上的水晶，看着倒是觉得凉凉的。可再揉揉眼，洪崖洞就在前方，成片的灯笼在江里晃，连带着那片光都像是喧闹的。大家纷纷举着手机拍，镜头里的来福士和洪崖洞，风情各异，现代的、古老的、冷的、热的，倒像是重庆把所有性子都摊在了江面上。

吊脚楼的灯笼一串挨一串，把水面染成了橘红色。能看见楼上的人趴在栏杆上笑，能听见隐约的“干杯”声，连风里的火锅香都比刚才浓了些。船一晃，那片红光也跟着晃，好像整座吊脚楼都在沸腾，连江水都在跟着冒泡。

原来山城重庆的夜，是香辣味裹着的立体铺陈，带着股子烫人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