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听老辈人讲,狗乃二五爷这个人自小上无兄,下无弟,"担种一根秧",是他父母的独生子。因为怕养不活,便给他取了个小名叫狗乃,希望他象狗崽一样易养成人。后来家族来修谱,论字辈,定排行,狗乃是栗山易家"春"字辈的第廿五个子孙,排行廿五爷。狗乃二五这个名字伴随着狗乃二五爷颇具争议的一生,成为早年间仙石垅里一个响亮的名字。至于狗乃二五的真实名字叫什么,知道的人不多。</p><p class="ql-block"> 其实狗乃二五的大名叫易春元,生于癸丑岁(公元一九一三年)正月十九日。幼年时由于父母的宠爱,狗乃染上了“扯结子"(口吃)的毛病。平常状态下,他只是语速较慢一点,但是一遇急事就结巴起来,口水四溅却说不出话来,脖子上青筋暴露,形象就很恐怖,因此狗乃二五就有另外一个不雅绰号:狗乃结巴公。</p> <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父亲让我喊狗乃二五爷喊外公,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弄清这个由来。原来狗乃二五婆娘陈桂英与狗乃二五爷结婚时是二婚,二五娘的前夫和我祖母是至亲的姨表兄妹,我父亲一直叫陈桂英为表舅母。表舅病故后,表舅母改嫁狗乃二五爷变成了狗乃二五娘,我父亲仍然沿袭了以前的叫法,把狗乃二五娘叫表舅母,把狗乃二五爷叫成了表舅,因此我应该喊狗乃二五爷为外公了。但我很少喊他外公,因为我自小就很惧怕狗乃二五爷……</p><p class="ql-block">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仙石垅里的老辈人经常讲述和传播有关狗乃二五爷为人处世等方面的一些时闻故事,听得多了,狗乃二五爷的形象在我心里逐渐发生了扭转:他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喜欢争强好胜的"烂钩"、"炮爷",而是一位"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江湖正面人物。</p><p class="ql-block"> 狗乃二五爷是仙石常余人。古时从常余到曾家这个大湾里叫大岳社,这里住着常余易家楊家,体泉场刘家阳家,大岳邓家以及曾家,这些屋场的人们大多都崇文尚武耕学传家。上世纪三十年代,体泉场刘家从衡山请来了一名武师,着重教授刘英俊刘英豪、刘伯奇(抗战时武汉汉阳兵工厂厂长)刘伯芬兄弟习武,同时吸纳本团其他子弟参加学武。如常余的柏十、良曼、狗乃二五,大岳的莲二、裕一,曾家的二八、祖一等,整个湾里有二十多个青壮年人参加了这个武术培训班。由于狗乃二五长得高大壮实,孔武有力,是个学武的好料子,深得师傅喜爱。再加上狗乃二五家里常年作豆腐、爆豆腐,家境稍显松活一点。狗乃二五经常请师傅到家里"小酌"以联络感情,因此狗乃二五的武艺修为比一般师兄弟扎实一些,同时师傅把"江湖"中的规矩和套路都倾囊相授给狗乃二五,使狗乃二五的武术不但掌握了全套功马、硬功散打技能,还会一些"以快致胜、借力倒牛”等系列"软功"。正是这位武术师傅的全心教习,为后来狗乃二五爷行走江湖时有了武术和江湖的双重加持。</p> <p class="ql-block"> 解放前的仙石垅里有十多副油豆腐担子行走在醴陵贺家桥和攸县皇图岭、新市老街等市场上,另外一些卖白菜萝卜生姜大蒜的小菜担子也跟着豆腐担子一起走南闯北,因为油豆腐担子的领头人是狗乃二五,跟他去外面赶场,不会受人欺负。</p><p class="ql-block"> 三十年代的醴陵贺家桥市场不大,每场等到攸县仙石垅里的摊担赶到贺家桥场上时,场上基本上已摆满了,仙石这些各类摊担只能摆在市场边上那些小巷子里了。</p><p class="ql-block"> 为了让仙石这群行商摊担能挤进贺家桥市场,狗乃二五出头与贺家桥市场几个"场头"协商:把贺家桥市场中心地段侧边一块面积约有2一3分田大的荆棘丛生的荒地盘下来开发为市场,专供攸县仙石的豆腐和小菜经营人员摆摊。如果市场方资金有困难,可以由仙石人以预付市场管理费的方式集资予以开发。场头们现场勘察后表示同意。狗乃二五又和仙石的摊贩们商量集资事宜,决定每副豆腐担子出一个银元,每两副小菜担子出一个银元,抵扣三年的市场管理费。很快筹得15块银元,加上狗乃二五自己的5块银元,合计筹到资金20块银元,交给市场方运作起来。不久,这块荒地成功融入市场范围,四周的废水和市场上的污水都用大口径瓦涵架设地下水管排到市场外边去了,市场内整洁干爽,经营环境大为改善。市场管理方为奖励仙石行商人员的善举,承诺五年内不收这些摊担的管理费。</p> <p class="ql-block"> 好事多磨。不料新开市场边上原有一家小面馆,当看到自己屋栋下开了这么大的一个新市场,马上在屋栋下开了一扇门,并在屋栋下的新市场土地上架起了一排棚子,把小面馆搬到了棚子里经营了。如此一来,既无偿占用了几十平方米的新市场面积,还因排水设施未配套,面馆里的废水污水随地泼洒,造成新市场地段污水横流,地面泥泞不堪,溲臭难闻,让人掩鼻。仙石摊贩屡次与面馆交涉无果,甚至发展到双方快要交手打架的地步了。狗乃二五爷利用江湖手段,邀请本市场几个场头和市场周边几个乡绅联合出面,责令面馆付出五块银元给仙石原购地集资人员,并修好污水排放涵管,保证环境卫生,同时向这块市场上的经商人员陪礼道谦,否则,拆除棚子,封堵新开的门洞……</p><p class="ql-block"> 这件地皮纠纷的圆满解决,使狗乃二五爷名声鹊起,闻名遐迩。此后攸县人去贺家桥赶场,醴陵人会热情接待,高看一眼的。</p><p class="ql-block"> 大家都晓得狗乃二五学过打,功夫好,手脚快,擅长以快取胜,但没有人亮出桩子和他切磋过,深浅不知。那时候,新市老街市场上经常有个地痞式人物,自持会武术,懂江湖,每逢赶场之日,他会带着一个提篮子的人一同来赶场,他在前面把摊担上的好东西往自已篮子里拿,后面提篮子的人跟着他走,一个来回,他的篮子里的堆满了无偿拿来东西。众人敢怒不敢言,生怕惹上这个地痞无赖。狗乃二五爷很想治一治这个"鸟"人……</p><p class="ql-block"> 那天又是新市老街赶场之日,狗乃二五本来不经常赶新市的场,这天他挑着油豆腐担子来新市赶场来了。进场后他刻意把油豆腐担子放在市场中心地段,有意试试这个地痞的江湖深浅,探探他的武艺成色如何。根据油豆腐担子的老规矩,要用煮过的秆签子把油豆腐串成一串串(大约四串是一市斤)。然后把串好油豆腐摆放在担子上的竹簟子里。当这个地痞来到豆腐担子前面的时候,他放着竹簟子已串好的豆腐不拿,却伸出巴掌从箩筐里抓了两大把油豆腐放到他的篮子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狗乃二五由此看出这个地痞"不聊称点",其作派有失江湖礼数,便以江湖暗语向这个地痞"盘江"。然而此人不予理睬,旁若无人般走向旁边的大蒜担子,又拿了一把蒜苗丢进篮子,狗乃二五又用江湖暗语提醒他要遵守江湖道义,拿东西要适可而止。可这鸟人置若罔闻,仍然我行我素,维续从其它担子拿东西。狗乃二五忍无可忍,一把将提篮人手中的篮子抢过来,把里面的油豆腐倒回自己的箩筐里,顺手把大蒜等东西扔回原摊担。这地痞一见篮子被抢,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声啸叫,平地一个腾挪,亮出饿鹰抓鸡的招式,隔着几副菜担子的距离,凌空扑向狗乃二五。狗乃二五临危不惧,盯准了他的招式,算准了他落地的地点,快捷如风地把装有大蒜的粪箕提溜到这个点上,将身体一扭,闪到了身己的豆腐担子后面了。地痞飞越到大蒜担子后面刚一落地,一只脚刚好套入大蒜担子的粪箕耳子里。由于势子太凶,来不及抽出被套住的那条脚,便一个前倾,脸部着地,摔得满面开花,鲜血淋漓。狗乃二五似乎一直在自己的豆腐担子后面一动未动……这名地痞知道遇到高人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来市场上骚扰客商了。</p><p class="ql-block"> 这件事传回仙石后,大家从心底里认可狗乃二五爷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毫不稀松了。后来仙石垅里到广东乐昌担南盐的队伍里,一致推举狗乃二五担任护标人。千里迢迢的担南盐路上,土匪强盗出没之地,都是狗乃二五走在前边,对那些江湖关卡,他恩威并重。如果随行队伍中的盐担偶有闪失,他都能凭自已一根木扁担,一张说话不太利索的嘴予以追回。因而仙石附近的担盐队伍都逐渐与狗乃二五结伴同行,狗乃二五在江湖上的人脉越来越宽。</p> <p class="ql-block">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W化大GM时期,狗乃二五爷打狗杀鸡斗当Q派的趣事……</p><p class="ql-block"> 解放初期,仙石生亮屋场的易德古邀集荷乃、康仔和狗乃二五几个人,来到刚成立的攸县人委会搞炊事员工作。后来,易德古留在县政府食堂当炊事员,而狗乃二五爷则被安排在大桥公社当炊事员。当时的大桥公社刚成立,住在新下湾大地主易新灿的老四合院里。那时的公社食堂用餐制度是干部们必须自付三两粮票一角二分钱去买餐票,食堂凭票开餐。为了保证食堂伙食费不出现亏空,炊事员既要搞好伙食服务,还要锄园作菜,养猪养鱼。狗乃二五爷忠于职守,任劳任怨地做好干部的饮食服务工作,工作中做到普通干部和领导干部一視同仁。不过,狗乃二五爷有个怪脾气,那就是任何人都不能擅自拿他的长把勺去菜盆里舀菜,他要保证每餐的荤菜每个干部都要吃到,不容许"多吃多占"。狗乃二五爷有句让人啼笑皆非的"名言":炊事员唯一的权力就是这把勺,你们就莫和我争哈,你们坐办公室我也不会和你们争。</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W化大GM运动暴发,全国从上到下大斗"走Z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上到省Z省W书J,下到生产队长,都是走Z派,都要上台受批斗。当年大桥公社的造F派"勒令"攸县县W县ZF几个"大走资派"来大桥接受群众批斗,受命来挨斗的有朱洪富、易晚珠、颜家兰等六位领导人。可怜这六位老领导被造反派用绳子捆着,站在大桥市场临时搭起的台子上,让造反派肆意谩骂攻击,批斗了整整一上午。中饭时,六个"走资派"坐在饭厅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等饭吃。这时,狗乃二五爷从饭厅的侧门进来,径直走到"走资派"落坐的饭桌前,大声说:你们这些走资派,哪里有资格和造反派一起吃饭呐?跟我到厨下案板上吃点盐水就行啦。六个老领导旋急起身,跟着狗乃二五爷来到了厨房。二五爷随即把厨房门拴上,不让外人进来。案板上已经准备了六个大菜碗饭,上面淋了一点菜盐水。当六位领导扒开上面薄薄的一层米饭后,发现下面全是鸡鸭鱼肉,六个老领导的眼睛已经湿润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中饭后,狗乃二五爷站在饭厅的台阶上,脸色铁青,以不容商量的口气对造反派说:你们这么多的人围到这六个走资派斗了足足一上午,已经斗够了吧?今天下午我要把他们"押"到我屋去,晚上要接受我全家人的批斗。他们跟我走,绝对不关你们什么事了。就这样了哈。满屋的造反派早就被二五爷的武术和江湖名气所震慑,"屁都不敢放一个",就默认了。</p> <p class="ql-block"> 下午三四点时分,狗乃二五爷带着六个老领导走出了大桥公社,沿着松江,一路向下,朝狗乃二五爷老家仙石常余而来。晚上,狗乃二五爷为这六个当时"攸县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准备了一席丰盛的“批斗"晚宴,面对桌子上异香扑鼻的一脸盆狗肉,一火锅肥而不腻的家养剦鸡肉,领导们体验了危难之时见真情的关怀。席间,二五爷与领导们拉起了家常:这次文化大革命,可能是你们当干部的一个"难心"。你们要耐得住这灸艾药火啊,随造反派怎么说,你们都不要"翻嘴"哈,莫得他们打了你们,打伤了你们,你们难痛。我相信共产党毛主席不会不要你们,保得青山在,过了这个坎,今后的攸县肯定还是你们当家做主的……</p><p class="ql-block"> 一个时年五十四岁的老炊事员,竟然对国内形势有如此精准的预判,讲出了如此具有前赡性的观点,讲出了让领导们顺耳贴心、近似家人般的关怀之语,怎能不让领导们刻骨铭心呢?</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四年,狗乃二五爷退休了。回家不久,他又挑着小卖生意的担子,游走在丫江桥皇图岭网岭新市几个市场当中。赶场的人海里,狗乃二五爷依旧是个普通老百姓;仗义执言,打抱不平仍旧是狗乃二五爷不变的情怀。本人曾亲眼看见二五爷帮别人从扒子手手里追回被扒走的救命钱。</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八年丫江桥逢场之日,二五爷婆娘前夫的侄子邓定国,因妻子重病卧床不起,定国用土车子推了一头七八十斤左右的牲猪到丫江桥猪场出卖,卖了七八十元钱。当他离开猪场来到供销社门口时,发现袋里的钱被扒子手扒走了,老实巴交的定国急得放声大哭。刚好二五爷就在供销社门口摆摊,听到定国的哭声,马上前来寻问原因。当听到定国说被扒子手扒走了婆娘的救命钱时,二五爷脖子上的青筋开始暴鼓起来,说话旋即开始结巴起来:莫叫哩,快跟我走,我硬要帮你找到咕只扒子手嘞……叔侄俩飞快地跑出市场,沿新大公路往派出所方向追去。二五爷指着马路前方一位年青人说:定国,你快些赶到那个年青人,就是他扒了你的钱!定国闻言,拼尽全力追上那个年青人,俩人扭打起来。二五爷随后赶到,结结实实扇了年青人一个耳光,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把招子打起一点,人家婆娘救命的钱你也顺了?说着一把从年青人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票子。二五爷问年青人,这把票子是多少钱?年青人说不出来。二五爷又问定国:你卖猪是多少钱?定国如数回答。二五爷当着年青人的脸,一五一十地数下来,刚好是定国的卖猪钱。年青的扒子手双膝跪在二五爷面前,求"前辈"宽宏大度原谅自己的过错。</p><p class="ql-block"> 下面市场上不少人听说狗乃二五爷抓了扒子手,都赶来打扒子手,但狗乃二五早把扒子手放跑了……</p><p class="ql-block"> 狗乃二五爷日日赶场,他好像不在乎赚钱还是贴本。他是想回忆年轻时赶场的快意恩仇之乐趣,体验眼前的社会民风,浸染人间的烟火气息,在这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肩挑小卖的过程中,不时有市里、县里的小车接走了正在赶场途中的狗乃二五爷。这些小车是不是当年那几个挨斗"走资派"领导派来的呢?不得而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作者:原丫江桥文化站站长易岳云】</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