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双节，念起旧时光

木 易 心 语

国庆与中秋的双节叠合，原该是檐角挂着灯笼、巷尾飘着月饼香的日子，今年却被一场连绵的雨裹住了。雨丝不算密，却织得绵密悠长，从清晨的雾里垂下来，沾在窗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水痕。我坐在书桌前，指尖划过窗沿凝结的水珠，思绪竟也跟着这雨，漫过了时光的河。

记得儿时的双节，极少有这样的雨天。那时祖父祖母还在，双亲还在……每到节前几日，祖父便会搬着竹凳坐在院子里，用红纸剪灯笼，祖母坐在一边打下手，我总爱趴在祖母身边，看祖父粗糙的手指捏着剪刀，转着圈儿剪出细碎的花纹，纸屑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把星星。

中秋夜里，月亮总来得早，金晃晃地挂在老槐树上，祖父祖母会把剪好的灯笼挂在树枝上，点上蜡烛，暖黄的光透过红纸，在地上映出摇曳的花影。我们全家围着桌子吃月饼，五仁馅的，咬一口满是坚果的香，祖母会给我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说月亮上的桂树落下的花瓣，飘到人间就成了中秋的雨。那时我总信以为真，盼着哪年中秋能遇上一场雨，好捡几片月亮上的桂花。

后来祖父祖母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也在一次大风中倒了。我离开老家去外地读书，双节大多在学校过，偶尔回家，母亲会提前买好我爱吃的五仁月饼，却再也没人剪灯笼，也没人讲月亮上的故事。某年中秋，我特意回了趟老家，院子里种上了新的桂花树，母亲说，是照着祖父当年的样子种的。那晚月亮很圆，桂花落了一地，我蹲在树下捡花瓣，忽然就想起祖母说的“月亮上的桂花雨”，眼眶一下子就湿了。那时才懂，有些回忆就像桂花的香，平时藏在心底，一遇到熟悉的场景，就会悄悄漫出来，甜里带着点涩。

没有了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便成为我回老家的动力，于是每到放假，我便马不停蹄赶回老家，哪怕是遇到雨天。记得那年中秋放假，天阴沉沉的，但是，回家的那颗心，让我一刻也不愿等。那时候交通不发达，先生骑自行车跟我去车站，坐上车的时候，雨哗哗掉下来，看不清窗外风景，但我的心却异常踏实。回到熟悉的老家，父亲慈祥的笑容，母亲温暖的怀抱，都让我觉得安心……父亲知道我爱吃柿子，特意在桂花树不远处种下了柿子树，母亲早早做好我爱吃的煎鸡蛋……被爱的感觉真的很甜。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促你成长，让人猝不及防。我再也不是那个趴在祖母身边看祖父剪灯笼的小女孩，再也不是那个看父亲摘柿子，吃母亲煎鸡蛋的大姑娘。母亲前几年去了天堂，年前父亲也随母亲去了……今年一到放假，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了，感觉心无所依，若遇雨天，就更喜欢独处，回忆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

今年的雨，从国庆第一天就没停过。昨天弟弟打电话来，说老家也在下雨，他把祖父留下的旧灯笼找了出来，擦干净了挂在阳台上，“点上蜡烛，屋里亮堂，就像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柿子也快熟了，等摘了放冰箱里一些，你来的时候拿着，爸妈虽然走了，家还在呢。”我握着手机，听着那边里传来的雨声，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看见楼下的便利店挂着红灯笼，雨丝落在灯笼上，把红色晕得更柔了。有个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走过，指着灯笼问：“妈妈，为什么灯笼上有水呀？”妈妈笑着说：“是月亮爷爷在给灯笼洗澡呢，洗干净了，晚上就亮啦。”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雨里，忽然想起儿时的自己，也是这样仰着脑袋，听祖母讲那些关于月亮的童话。

雨还在下，我翻出抽屉里的旧相册，里面有一张祖父抱着我的照片，背景是挂着灯笼的老槐树。照片有点泛黄，祖父的笑容却很清晰，我用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雨痕——那是去年整理相册时，不小心洒上的茶水，如今倒像是这连绵的雨，跨越了时光，落在了旧时光里。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下雨，我非要拉着父亲去院子里看雨，父亲怕我淋湿，就把我背在背上，撑着一把油纸伞。雨水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我趴在父亲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觉得比屋里还暖和。那时的雨，好像从来都不冷，只是裹着满满的温暖，落在记忆里。

不过这雨，也确实让人添了几分愁思。原计划国庆要去郊外的湿地公园，看金黄的芦苇荡，也想带着相机，去拍一拍秋日里的晚霞。可如今，雨把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窗外的树叶子被雨打湿，绿得发沉，远处的高楼藏在雾里，连轮廓都模糊不清。昨天跟朋友约好视频，她笑着说：“本来想国庆去爬山，结果现在只能在家‘爬’沙发，月饼吃多了，体重都要涨了。”我也笑，说自己囤了好几本书，原想趁着假期去图书室读，现在倒好，只能在家就着雨声读，倒也有别样的滋味。

只是偶尔，看着窗外的雨，会想起那些没能见面的人。有个朋友在外地工作，原说国庆要回来，一起去吃小时候常去的那家面馆，结果因为雨，高铁延误，她只好取消了行程。我们视频时，她拿着手机对着窗外，说：“我们这儿也在下雨，跟老家的雨一样，就是少了点面馆的香味。”我看着她眼里的失落，忽然觉得，雨天最让人愁的，不是打乱了计划，而是让那些盼了很久的相见，又多了几分等待。不过也好，就像朋友说的：“等雨停了，我们再聚，到时候一起去吃面馆，再去看芦苇荡，说不定那时的芦苇，比现在还好看。”

雨还在下，我泡了一杯热茶，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放着一本没读完的书，旁边是姐姐寄来的月饼，伍仁馅的，咬一口，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窗外的雨丝落在树叶上，沙沙地响，像在说着什么悄悄话。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说，雨天是老天爷在整理思绪，把不好的都冲走，留下好的。那么今年的这场雨，是不是也在帮我们整理思绪？把过去的遗憾冲走，留下温暖的回忆，然后带着期许，等雨停了，再去遇见更好的时光。

其实想一想，雨天也没那么糟。没有了喧嚣的人群，反而多了几分安静。可以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可以跟家人打个长长的电话，可以把那些平时没时间整理的回忆，慢慢翻出来，晒一晒。就像现在，我听着雨声，写着这些文字，忽然觉得，这连绵的雨，不是在阻挡我们的脚步，而是在让我们慢下来，好好看看身边的人，好好想想心里的事。

桌上的热茶冒着热气，氤氲了眼镜片。我摘下眼镜，擦了擦，再看向窗外，雨好像小了一点，远处的天空，隐约透出一点淡淡的蓝。或许明天，雨就停了。到时候，我要去楼下的公园走一走，看看被雨水洗过的树叶，是不是更绿了；要去买一束桂花，放在家里，让屋里飘着淡淡的香；要给朋友打个电话，约好雨停后的相见。

这个双节，虽然被雨裹住了，却也让我多了很多时间，去回忆，去思考，去期许。雨是冷的，可回忆是暖的，愁思是淡的，期许是亮的。就像这雨过后，总会有晴天，那些等待的相见，那些没完成的计划，总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一一实现。

我拿起一块五仁月饼，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窗外的雨，还在沙沙地响，可我的心里，却像有一轮小小的月亮，正慢慢升起来，暖黄的光，照亮了所有的思绪。

其实，雨天也没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