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西安大明宫遗址公园的丹凤门以北,一片由次生林与草坪构成的开阔地带,一尊高逾十米的青铜雕塑静静矗立——那是一只从黄土中升起的巨手,五指微微张开,掌心向上,稳稳托住一支鎏金长杆,杆端的镂空云纹在阳光下流转,如凝固的盛唐气象。当游人站在它的阴影下仰望,指尖仿佛能触到历史的温度:这只手,是黄土的颜色,是青铜的肌理,是文明的掌纹。它从唐代宫墙的夯土中生长,穿过宋元明清的风雨,最终在当代人的凝视中,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p> <p class="ql-block"> 雕塑的掌心布满岁月的刻痕,指节的凸起如黄土高原的沟壑,掌纹的走向似长安城的街巷。深色石材的粗粝质感,让“手”有了触摸历史的温度:它或许曾抚过含元殿的鸱吻,接过丝绸之路的驼铃,又在干年后的今天,以凝固的姿态唤醒沉睡的记忆。巨手的尺度被刻意放大,当游人站在它的阴影下仰望,会瞬间感受到个体与文明的关联 ——我们既是历史的旁观者,也是被历史托举的后来者。</p> <p class="ql-block"> 掌心的鎏金长杆是雕塑的点睛之笔。它不像兵器般凌厉,也非权杖般威严,更似一支文人的笔、乐师的笛,或是工匠的刻刀。杆端的镂空纹样融合了唐代宝相花与当代几何美学,金色的光泽在绿树蓝天间跳跃,打破了石材的沉郁。这让人想起大明宫遗址公园的使命:它不仅是“遗址”的守护者,更是“文明”的转译者——就像这支金杆,一头连着地下的夯土基址,一头指向云端的未来,让古老的智慧在当代语境中重新生长。</p> <p class="ql-block"> 雕塑的选址藏着设计者的巧思:它没有矗立在中轴线的显眼处,而是隐于一片次生林旁。当风吹过树叶,光影在巨手上流动,仿佛历史与自然在悄悄低语。这种“不打扰”的姿态,恰是大明宫遗址公园的独特气质——它不追求复原一座“假古董”,而是用现代艺术的“留白”,让游人在断壁残垣与新生草木间,自己拼接盛唐的轮廓。这只手,便是最大的“留白”:它握着的是金杆,更是每个观者心中对历史的想象。</p> <p class="ql-block"> 站在雕塑下,我忽然想起唐代诗人李贺的名句:“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若有情,或许会为大明宫的兴衰而伤感;但当看到这只从黄土中升起的巨手,又会明白:文明从不会真正“衰老”,它只是换一种方式“托举”未来。</p> <p class="ql-block"> 这只手,是夯土的手,是青铜的手,是每个中国人血脉中的“文化之手”。它托举的不是一根冰冷的长杆,而是李白的诗、吴道子的画、玄奘的经、鉴真的帆,是“天下为公”的理想,是“协和万邦”的胸怀,是“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p> <p class="ql-block"> 当金秋的阳光落在鎏金长杆上,我伸出手,与青铜巨手的指尖轻轻触碰——那一刻,掌心的温度,连接了千年。</p> <p class="ql-block"> 离开时回望,巨手仍静静地托着金杆,像托着一轮永不落山的盛唐月亮。或许,文明的传承本就如此:不必喧哗,不必复刻,只需一只手的温度,便能让千年的故事,在掌心与目光的相遇中,永远鲜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