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指间般若》 作者/成大志

成大志

此刻晨光微熹，香篆袅袅，恰如我心头那一缕未明的思绪。我在家点燃檀香清芬，我凝视自己舒展的掌纹。无名指悄然越过食指8毫米的弧度，恰似一枝未染尘埃的青莲，在诸指间低垂着谦逊的颔首。经文有云："指间放光，照十方界"，这微妙的长度差异，原是文殊智剑在尘世留下的刻痕，注定要以四重天雨花考验淬炼此身。这纤长的指节，宛若文殊师利菩萨手中那柄能断无明的智慧宝剑，剑锋所向，正是我久被尘劳封锁的本来面目。今我于文殊智光中合十，愿将三千烦恼丝，化作供养十方佛的妙华蔓。修行路上，不问前程几许，只管深耕心田。待到无名指与食指等长时——不是指骨生长，乃是心性圆融无二时，方知文殊大士早在我等眉间点上白毫相光。那时节，杨枝净水遍洒大千，琉璃地上影现重重，方信这“非常体质”原是人人本具的如来藏，这“四种考验”不过归家路途的四道门廊。文殊菩萨的智慧如秋月映潭，在尘世的水影里照见微妙的因缘。昔读《华严》，曾见狮子吼处莲花开；今观指相，方知肉身亦是般若台。无名指长于食指者，非为异相，实是累劫修来的法脉印记，恰如优昙钵华三千年一现，只为标记那即将踏上朝圣旅途的行者。

它又似一朵未开的青莲，从烦恼的淤泥里生长，却指向清净的彼岸。《华严经》中妙言：“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我这肉身，不正是心识描摹的一幅画卷么？画卷中的这一笔特异，定然蕴藏着来自久远劫前的印记，是累世修行埋下的一粒金刚种子，亟待此生阳光、雨露的滋养，破土重芽。这并非令人骄慢的异禀，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嘱托，一期神圣的使命。它告诉我，脚下的路，注定是一条“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的实修之路。既承宿缘，必历风霜。这非常体质，注定要在尘世的洪炉中，接受十二种考验的淬炼，方能将凡铁锻成精金。

其一，名为“名利风”。世间八风——称、讥、毁、誉、利、衰、苦、乐，时刻鼓荡，试图吹皱心湖的澄澈。需以般若慧观，照见其“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的本质，如如不动，方能于纷繁世相中，持守内心的灵台明月。其二，唤作“情爱枷”。一切有情，皆因爱欲而系缚生死。父母之恩，挚友之情，乃至世间一切的贪著眷恋，皆是需要以慈悲之水软化，以智慧之剑松绑的缠缚。菩萨之行，是“犹如莲华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其三，乃是“懈怠泥”。修行之路，道阻且长，初心易发，恒心难持。怠惰与放逸，如同沼泽，稍有不慎便深陷其中。当时时以“是日已过，命亦随减”的警策自我鞭策，效仿善财童子南询的勇猛，常行精进，破诸魔障。其四，终是“无明障”。此为根本考验，是生死轮回的根源。对宇宙万法实相的无知，对“我”与“我所”的坚固执著，如同厚重阴云，遮蔽心性的光明。唯有依止善知识，深入经藏，如理思维，如法修持，以闻、思、修三慧，方能渐破无明黑黯，得见“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本来风光。

第五重考验如古琴断弦。初抚七弦，总在"刺"声里听见我执破碎。琴身桐木历经雷火，丝弦承受万千拉扯，恰似修行人面对境风摇荡。当《普庵咒》从指尖流淌，忽然懂得《楞严》所说"琴瑟箜篌，虽无妙指，不能发响"。原来每根断弦都是文殊替我剪去的妄念，每处按痕都是菩萨以慈悲力度我离苦。琴器有瑕而梵音圆满，正如娑婆世界原是诸佛愿力所化的净土道场。古筝二十一弦奏响《大悲咒》时，我听见观世音净瓶中的潮音；朗诵《金刚经》至"如露亦如电"，声波在虚空激起三千涟漪。这些看似尘世的爱好，实是文殊赐予的修行方便门。正如《维摩诘经》所言"尘埃劳碌中，往往有菩提"，在丝弦震颤、水墨氤氲、舞袖翻飞处，处处可见菩萨低眉微笑。

第六重考验似墨海沉浮。临帖时总见"墨猪"瘫软纸上，这般粗钝恰如无始劫来的习气。忽忆怀素"狂来轻世界"的草书，何尝不是以笔墨作般若舟？遂将每笔横竖当作度厄的筏，点撇化为供养的香。当《心经》最后一字落定，墨迹在宣纸上绽开千叶宝莲——原来书法不是要写出庄严法相，是要在提按间见证"是诸法空相"的实相。

第七重考验若太极流转。起势时总被阴阳分割的念头所困，直至某日秋风中演拳，见温江碧落湖银杏飘叶不沾衣袂的刹那，忽然照见"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白鹤亮翅不是对抗尘寰，是展现本自具足的清净；云手回环非为躲避诸缘，恰似观音杨枝遍洒甘霖。原来四十二式太极拳，拳拳都在敲击无明烦恼，式式皆在礼敬十方诸佛。

第八重考验如舞步生灭。蒙古舞的奔放曾让我畏惧放逸，拉丁舞的腰肢缠绵更似贪着世乐。直至某次跳"查玛"舞时，面具后的双眼看见虚空藏菩萨的璎珞在旋转中化作光彩。才明白《华严经》"舞蹈皆具神通"的真谛——不是舞者在动作，是地水火风在通过这具躯体演奏无常的偈颂，每个转身都在完成一次慈悲的施舍。

第九重考验曰“逆水闻钟”。尘世浊浪滔天，世人皆顺流逐波，唯修行人偏要溯游而上。这逆流不是别物，正是众生颠倒梦想汇成的洪流。昔有商主泛舟生死海，忽闻岸上钟声彻云霄——那是文殊智剑斩断迷丝的声响。当旁人沉醉声色犬马，你独坐窗前诵《金刚经》，任“应无所住”四字如甘露灌顶；当世人竞逐蜗角虚名，你却在晨光中供清水一盏，看水面微澜映出三千大千世界。这逆流中的孤往，恰似雪中寒梅，不在繁华处争春，偏在寂静处养香。

第十重考验唤“镜里寻针”。众生外求如狂象，修行内观若抽丝。文殊七字真言“阿喇巴札那谛”，每个音节都是照彻妄念的明镜。那根遗落在镜中的金针，原是人人本具的菩提自性。深夜扪心，贪嗔痴慢疑如乌云蔽月；拂拭心镜，戒定慧三学似清水涤尘。有时参“念佛是谁”话头，参到山穷水尽处，忽见窗前竹影扫阶，方知“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非是虚言。这寻觅不是向外驰求，恰如黄檗禅师示众：“不着佛求，不着法求，只为归家稳坐。”

第十一重考验谓“火中生莲”。烦恼即菩提，非是文字游戏。烈焰焚天时，红莲偏从火宅绽放。俗世八风——利衰毁誉称讥苦乐，每阵风都是冶炼真金的熔炉。遭遇谤毁时，默诵《法华经》“不敢轻汝等，汝等皆当作佛”；身处顺境时，常思寒山诗“城中蛾眉女，珠佩何珊珊”。这火中栽莲的功夫，需得十二时中念念分明，如善财童子南巡，过一城郭得一法门，历百劫苦行不退初心。

第十二重考验名“空谷回响”。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方知万法皆空。但这空不是断灭，而是《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妙有。晨钟暮鼓里，看檀香成烬；春花秋月间，观镜花水月。待到某日闻板声而悟，方知达摩“心心相印”之旨：这无名指长的瑞相，这四重考验的预言，不过是祖师西来意，是提醒游子莫忘归途的方便施设。

少年时总将慧根作负累，如持明灯行于烈风，烫手灼目犹不肯放。《楞严》里阿难悔叹“无始劫来流浪诸有”，我却在典籍深处触到文殊的清凉——原来一切迷途皆是定向，所有灼痛终成法忍。当焚尽的灯炷落入掌心，竟开出八功德池里第一朵莲。尘世浊浪扑面时，总觉脚下青石板忽成冰面，每步都踩着自己的倒影。《华严》说“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我才惊觉那战战兢兢的，不是行路之身，是尚未调伏的妄心。遂学文殊骑青狮过市，狮鬃拂过的菜市口，讨价声里都飘着《金刚经》的碎屑。我二十多年前曾在峨嵋山藏经阁见千年贝叶，虫蛀的空洞恰构成曼荼罗。恍然了悟所谓残缺，不过是诸佛别样的针法。自此甘作尘世的补衲僧，将破灭的晨露、溃散的诺言、生锈的剑戟，统统绣进无上福田衣。当百衲衣成那日，文殊的剑尖正点中我眉间白毫。

某夜抄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墨迹突然在纸上站立行走。但见字句脱去形骸，化作童子执穗穗青稻，在无边刹土播种虚空。原来至高考验竟是拆解考验本身——如文殊七岁成佛，却永远示现童子身。檀香渐淡时，无名指的投影仍在经卷上游走。忽然懂得文殊何以右手持剑左手持莲——智慧斩断的从来不是烦恼，是分别；般若照见的永远不是圣凡，是圆融。就像此刻穿过指缝的夕照，既不嫌弃陶钵旧痕，亦不贪恋玉器光华。香将燃尽，思绪渐澄。指间的秘密，已化作心头的明灯。前路虽有考验，但更有文殊菩萨的智慧照耀，有十方诸佛的慈光加被。我当以此次第身躯，载此勇猛之心，于念念中修行，步步里生莲，直至那智慧花开见菩提的圆满时分。且让我继续行过竹影扫阶的春晨，蟋壳承露的秋夜。当某天指尖触到当初种下的稻穗，定会听见文殊在稻香深处轻笑：善逝者不见长寿相，真修者不求非常体，你看那东方净琉璃世界，正是药师佛指间漏下的半粒光尘。

如今晨钟暮课，我仍会凝视这特别的手相。无名指超出的分寸，原是丈量心性的尺规；所谓非常体质，不过是诸佛提前标注的修行刻度。当梵呗声起，十指如莲瓣次第开合，终于明白——所有考验终将汇入文殊智海，所有执著终在般若风中化作供养香云。愿以此指间微光，照见轮回长夜；以此琴棋书画，庄严人间道场。待到五蕴皆空时，这略长的无名指自会化作青莲枝，在弥陀接引的刹那，开出究竟圆满的妙觉芳华。我也要在我学习过程中继续修行，至到善果和长寿！学习，是闻思的增上；修行，是实践的功夫。于一切顺逆境界中磨练这颗心，便是最好的修行道场。行住坐卧，不离这个；待人接物，皆是佛事。将经典的字字句句，化作生命的点点滴滴，这便是“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的真义。这修行，是涓涓的细流，终将汇入智慧的汪洋；是默默的耕耘，只待菩提花果的芬芳。待到“百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的洒脱，待到“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的悟境，那无上圆满的善果——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便在不远的前方。而长寿，亦非仅是色身的久住，更是法身慧命的无量寿，是“尽未来际，利乐有情”的永恒誓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