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岁月:越兆仁和桃力民抗日自卫军(一)

春阳

<p class="ql-block">作者:越嫒 越玉柱</p> <p class="ql-block">  越兆仁夫妇(1941年摄于陕坝)</p> <p class="ql-block"> 一、漠北刀魂</p><p class="ql-block"> 光绪十九年的鄂尔多斯,黄沙是这片土地最蛮横的主宰。土黄色的戈壁铺展到天尽头,连稀疏的沙蒿都歪着身子往背风处躲,远处的白彦脑包沟壑纵横,像大地皲裂的纹路,裸露的黄土在日光下泛着干硬的光,连飞鸟都鲜少掠过这片沉寂的旷野。</p><p class="ql-block"> 越家梁那几间土坯房在风沙里颤巍巍立着,黄泥糊的墙皮早被吹得坑坑洼洼,露出里面掺着麦秆的土芯。刚满五岁的越兆仁缩在母亲身后,小手死死攥着母亲蓝布衫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他透过破旧的窗棂往外看,只见院外的土路上扬起滚滚烟尘,马蹄声“哒哒”地敲在冻土上,混着女人的哭嚎、孩子的尖叫,还有男人含混的怒骂,一点点往远处飘去——又是土匪洗劫了邻村。</p><p class="ql-block"> 他还不懂“兵匪”二字压在百姓肩上有多重,只记得天擦黑时,父亲越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来。男人身上沾着沙和土,腰间那柄磨得发亮的长刀,刀鞘上竟凝着暗红的血珠,风一吹,血腥味混着黄沙的土腥味飘进屋里。父亲没说话,只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眉头拧得比沙地里的土疙瘩还紧,指节因为用力攥着刀把,泛出青白色。</p><p class="ql-block"> “达小子,记住。”父亲粗糙的手掌按在他肩上,掌心的老茧蹭得他嫩肉生疼,声音却沉得像草原上的黑石,“这世道要想活,就得敢拿刀子护着自己人。”</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越兆仁还只有“越达小子”这个小名,父亲的话却像一粒裹着沙的种子,落在了他心里。</p><p class="ql-block"> 转眼二十年过去,当年攥着母亲衣角的孩童,长成了鄂尔多斯草原上有名的硬汉子。越兆仁身高八尺,肩宽背厚,往那儿一站,就像草原上立着的黑铁塔。他常年穿着粗布短褂,露出的胳膊上肌肉虬结,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有跟狼群搏斗时被咬伤的,有帮牧民赶马时被马蹄蹭到的,每道疤都藏着一段在风沙里挣命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可这铁塔般的汉子,眼里却常含着化不开的愁绪。清末的混乱还没过去,军阀又开始混战,鄂尔多斯成了没人管的荒地,以杨猴小为首的土匪更是把这里当成了猎场。他们骑着快马,挎着洋枪,今天抢这个苏木的牛羊,明天劫那个村落的粮食,稍有反抗,就是烧房杀人,草原上的哭声就没断过。</p><p class="ql-block"> 越兆仁亲眼见过杨猴小的暴行,那画面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掉。那年秋天,他赶着几匹驮着皮毛的马,去杭锦旗换粮食。路过一个叫“死羊湾”的村子时,远远就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心里一紧,催马往前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攥紧了马缰绳,指节泛白。</p><p class="ql-block"> 村口那棵歪脖子柳树,枝桠上竟挂着三具剥了皮的尸体,血淋淋的皮肉在风里晃荡,鲜血顺着树干往下流,在树根处积成黑红色的小洼,把原本金黄的土地染得发暗。村里的土房全被烧塌了,断梁上还冒着青烟,焦黑的木头散落在地上,偶尔能看见烧变形的铁锅、孩子的布鞋。</p><p class="ql-block"> 他正站在原地发怔,忽然听见一阵微弱的哭声。循声过去,只见墙角缩着个老婆婆,她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的手脚竟被齐腕砍断,伤口处的血早就凝固成黑痂。老婆婆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哭声像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响:“是杨猴小……他们要粮,我们刚遭了沙灾,哪有粮啊……就……就把娃的手脚砍了……”</p><p class="ql-block"> 话没说完,老婆婆头一歪,晕了过去。越兆仁站在原地,攥紧了腰间的马刀,刀把上的皮子被他捏出了一层汗。他想起父亲当年的话,想起这些年见过的流离失所的牧民、被烧光的村落,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炸开——他要剿匪,要把杨猴小这伙人赶出鄂尔多斯,要让草原上的人能睡个安稳觉。</p><p class="ql-block"> 可没人信他能成。邻村的王老汉听说他要剿匪,拄着拐杖找上门,叹着气劝:“达小子,你别傻了!杨猴小有两千多马匪,个个都有洋枪,官府都不敢惹,你一个庄稼人,凭啥跟人家斗?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吗?”</p><p class="ql-block"> 越兆仁没跟老汉争辩,只在第二天清晨,牵了匹最能跑的蒙古马,装了两袋炒米和风干肉,独自往杭锦旗王府去。一路上风沙更大了,沙砾打在脸上生疼,他却没勒过一次马缰绳,马蹄扬起的烟尘,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一道线。</p><p class="ql-block"> 杭锦旗王府的大门气派得很,朱红的门板上钉着铜钉,门口站着两个挎着腰刀的卫兵。越兆仁一身布衣,裤脚还沾着黄沙,卫兵见了他,拦在门口,语气不耐烦:“哪来的后生?王爷正在里面议事,不许进!”</p><p class="ql-block"> “我有要事求见王爷,关乎鄂尔多斯所有蒙汉百姓的性命。”越兆仁挺直腰杆,声音没半点怯意。卫兵见他眼神坚定,不像说谎,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了。</p><p class="ql-block"> 没过多久,卫兵出来让他进去。越兆仁跟着卫兵走进王府,穿过几重院子,最后进了一间大帐。帐子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墙上挂着弓箭和兽皮,杭盖王爷正坐在虎皮椅上喝奶茶,身边站着几个穿着蒙古袍的官员。</p><p class="ql-block"> 王爷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的布衣,跟帐里的精致格格不入,皱着眉放下茶碗,语气带着几分疏离:“你一个汉人,来我蒙旗王府做什么?”</p><p class="ql-block"> 越兆仁没敢怠慢,却也没弯腰屈膝,只对着王爷拱了拱手,声音洪亮得让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王爷,杨猴小祸乱草原,杀蒙汉百姓,抢牛羊烧房屋,再不管,鄂尔多斯就成了人间地狱!我求王爷派蒙旗兵,我来统领,定要把这股土匪赶出去,还草原一个太平!”</p><p class="ql-block"> 帐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官员互相看了看,眼里都是难以置信——这汉人竟敢主动请缨统领蒙旗兵,还想对付杨猴小?</p><p class="ql-block"> 杭盖王爷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像草原上的鹰,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心思。可越兆仁眼里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透着一股劲,那股劲像极了当年铁木真横扫草原时的英气,执着又坚定。</p><p class="ql-block"> 忽然,王爷笑了,拍了拍虎皮椅的扶手:“好!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有胆气的汉人!我信你!”</p><p class="ql-block">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给你三百蒙旗骑兵,都是能骑善射的好手。要是输了,你自己提着脑袋来见我!”</p><p class="ql-block"> 越兆仁猛地挺直身子,对着王爷深深一揖:“谢王爷!我若不能把杨猴小赶出鄂尔多斯,不用王爷动手,我自己提头来见!”</p><p class="ql-block"> 帐外的风沙还在嘶吼,可越兆仁的心里,却像有一团火被点燃了——他知道,一场硬仗要来了,但为了草原上的太平,这仗,他必须打赢。(待续)</p> <p class="ql-block"> 作者近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