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蓬，乡野间的诗

也夫

飞蓬，这株从《诗经》里走出的草，是风里的漂泊者，藏着乡野智慧。它不争不抢，却能在任何角落扎根，它看似柔弱，却有清热解毒的力量。风把它吹到哪里，哪里便是家。这大概就是生命最动人的模样吧。

——题记

乡村的田埂，是大地最朴素的稿纸，总有些不起眼的生命，以最自在的笔触铺陈着四季。若你俯身细观，定会邂逅那些缀满枝头的白色小花——五片素净的瓣儿环抱着金黄的芯，宛如袖珍的雏菊，风过处，便如星子般颤颤摇曳。这便是飞蓬，一株从《诗经》的墨香里走出，又悄然藏进乡野药箱的草。

初见飞蓬，总觉它太过寻常。没有牡丹的雍容，没有玫瑰的艳丽，甚至不如蒲公英那般家喻户晓。可它偏生得随性自在，田埂畔、墙角边、溪涧旁，只需一寸薄土，便能扎下根去，开得漫山遍野。村里人唤它“破布草”，许是嫌它模样粗疏，可在我眼里，它那细碎的叶片、婷婷的花茎，反倒透着一股不事雕琢的清灵。

直到后来翻开《诗经》，才惊觉这不起眼的野草，竟沉淀着千年的相思。“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古时女子思念远方的良人，懒得梳理鬓发，任其散乱如蓬。那时我方才恍然，飞蓬的“乱”，从不在盛放之时，而在花谢之后。待花瓣凋零，花托上便生出细密的白色冠毛，像一个个玲珑的降落伞。风一来，这些载着希望的种子便随风而起，飘飘洒洒，去向未知的天涯。它们没有固定的归宿，却总能在落地之处扎根、抽芽，以最倔强的姿态续写生命的篇章。

这株承载了千年思念的草，不仅入了诗，更入了乡野的药箱。《本草纲目》虽未明载，民间却早识其妙用——取其全草，洗净晒干，煎汤饮之可清热解毒；捣烂外敷，又能消肿止痛。幼时在乡下，若不慎被蚊虫叮咬，奶奶总会采几片飞蓬的嫩叶，揉出清碧的汁液敷在红肿处，一抹清凉瞬间蔓延，痒痛便很快消散。原来这看似柔弱的草，骨子里竟藏着这般坚韧的药性，恰如它的生命力，看似随风飘摇，实则百折不挠。

有人说飞蓬是“无根之花”，我却以为，它的根不在某一方固定的土地，而在整个天地之间。它不似温室的花草，需精心呵护，只需一缕风、一寸土，便能生生不息。它的漂泊从非流浪，而是对世界最温柔的拥抱——风把它吹到哪里，哪里便是家。那些看似漫无目的的轨迹，实则是它与命运对话的独特方式，每一次落地，都是一场全新的重生。

如今再走在乡村的小径上，望见那些星星点点的飞蓬，心中便多了几分敬意。它是《诗经》里流淌的相思，是乡野间治病的良方，更是自由与坚韧的化身。它轻声诉说着：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姿态的华贵，而在于内核的力量。就像那些随风而起的种子，即便前路茫茫，也始终揣着希望，在每一个角落绽放属于自己的惊艳。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株飞蓬。我们都曾像它一样，带着梦想与牵挂在世间漂泊，却也总能在风雨中寻得一处角落，扎根生长，活出最顽强的模样。而那些飘向远方的种子，终会在某一天，带着新的故事，回到最初的起点，完成一场生命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