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个园

何硯

扬州个园，4A级旅游景区。南临东关街，北接盐阜东路，前宅后院，精致唯美，是江南私家园林的顶级存在。

迈进个园的大门，一步便从市井的喧嚣跨入了另一个岑寂的、用竹石写满诗文的天地。一步一景藏四季，小桥曲径，旱园水意。

外间的热闹，都被那高高的粉墙黛瓦严严地拦住了，只觉得一股森然的清气，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沁入肤肌。
个园的妙处，更在那“四季假山”里。

绕过宜雨轩，眼前豁然一亮，便入了夏山的境域。夏山全是用太湖石叠成的，彰显了太湖石“瘦、皱、漏、透”的神髓。 眼前便是一带摇曳的绿影，从墙角、石畔，伸头探脑，带着些文雅的突兀，那便是竹子。

园主两淮盐业商总黄至筠，因爱竹而名“个园”。“个”字，不就是一个竹字的一半么？这念头一起，再看那竹，便觉着每一片叶子都成了一个亭亭的、清瘦的“个”字。 堂上抱柱楹联的上联：“传家无别法非耕即读”，
堂上抱柱楹联的下联：“裕后有良图惟俭与勤”。 从夏山的洞室出来，折向西北，景致倏地一变，夏日的氤氲湿绿霎时退得干干净净，眼前是一片开阔雄健的黄石山景。山道盘曲，石壁峭拔，气势煊赫。

石缝里倔强挺立着的古柏，枝干是铁一般的黑；那坡地上零星的、开始转红的枫树，叶子像一小团一小团将熄未熄的火焰。这秋山，没有半分文人式的哀愁，尽显沉雄博大而豁达。

冬的尽头，便是春的开始。这一个个小小的窗洞，分明是春天的耳朵和眼睛，能最先感知到春天到来的脚步。

窗外，竟又是宜雨轩前那几竿翠竹的婆娑绿影，透出春的气息。

方才在冬日的酷寒里生出的一点瑟缩，立刻被那一眼的绿意融解得无影无踪了。 我正沉吟在秋的壮美里，一转身，却瞥见南墙下一小片白光，幽幽地、怯怯地闪着。那便是冬山了。

冬山用的是宣石，石色如雪，带着一种晶莹的、却又僵硬的冷意。竟真像一片被朔风冻住了的雪浪。

墙上有若干排列巧妙的漏窗，风从那里过来，发出“呜呜”的、细微而尖锐的声响，便是人造的“北风”了。 我于是恍然，这游园的路线，并非随意为之，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关于时间的戏剧。

我们从春的万物生意出发，历经夏日的葱茏，秋日的丰赡，冬日的肃杀，最终又回到生命的起点。
石不能言，竹不善语，而个园的石、竹，却将这本是抽象的、无情的时序流转，化作了可以触摸、可以穿行、可以感悟的实在。

古人“天人合一”的梦，在方寸之地里得到最凝练、最诗意的表达。

华灯初上，烛光灯影一片璀璨，我十分不情愿地离开了个园，重回那人声扰攘的街市，恍如隔世。

那夏山的清凉，秋山的朗阔，冬山之后那惊鸿一瞥的春色，却久久地印在心上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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